坛子是密封的，上头的泥土去掉了，揭开盖子，一股奇异的甜香便在房里弥漫开来。老夫人不觉咽了咽口水，这什么酒，这么香，闻所未闻，仿佛还带着些金丝桃的味道。香藕倒了一杯酒，慕容芙端着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慕容老夫人。
看着那杯里金黄的液体，老夫人放到嘴边轻啜了一口，入口粘滑香甜，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她不由自主地想再尝尝，这一尝就尝了个见底，还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半响才回过味来说道，“真好喝！芙儿，这真是你亲手做的？”
“这个自然是……”
“喜报！喜报！二夫人来了，说要好消息要告诉老夫人！”一个丫鬟走了进来阻止了慕容芙的话。
老夫人站了起来，喜报？难道是战线那边传来的捷报？还是说靖儿就要回来了？
“快，快请她进来！”
二夫人秦氏一身喜庆的大红色，迈进房里来，见着那从莲纹锦袄靠背软椅上站起来的慕容老夫人，便笑意盈盈地说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可是我那靖儿打了胜仗要回来了？”慕容老夫人听到“喜报”，自然便想到了自己那领兵在外做战的儿子慕容靖，却自动忽略了若是慕容靖大捷，那前来报喜的便轮不到秦氏这个内宅妇人。
秦氏脸上笑容一滞，老夫人偏心也不要偏得太明显了吧，心心念念都是大儿子慕容靖，而对二儿子慕容康却十分寡淡。现在一听到是好消息，也只会想到大儿子身上去。同样都是儿子，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呢？
“母亲想大老爷想多了吧。是二老爷升职了！”秦氏的笑容不变，“二老爷受到先生赏识，多方奔走筹措，为二老爷谋了一份好差事，是礼部上京城清吏司主事，秩正六品。”正六品官之妻可请封诰命为安人，比起之前与一般百姓妻混用的孺人，她这也是高上一级了。
比起欧阳氏有“夫人”称号，可参加皇后主持的宫宴来说，她自然还是差了不止一点，可终究也是更上一层楼了，秦氏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慕容老夫人没有听到自己期望中的好消息，不由得颓然跌进了软椅里。秦氏的笑容上似乎飞过了一片乌云，老夫人也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火了，便说道，“由从七品升到正六品，也是不错了。”可还是与靖儿的正四品差了太多！这辈子康儿恐怕也升不上正四品了。
这也怪不得慕容老夫人看得大儿子慕容靖，而对二儿子慕容康却是态度一般般。当年慕容老爷英明，给这个两儿子取名时，已经预见了两个儿子的未来。靖为平安，又含有平定之意，慕容靖是要平定边疆、建功立业的，而慕容康呢，只求一个身体康健，寿终正寝也就是了。慕容康只是个文官，文官升职极慢，基本上都是靠熬资历，而武将靠着积累战功，升官加爵，升职极快。这次慕容靖若是能再立上赫赫战功，几年后为慕容家挣回来一个候爵也是极有可能的。
二夫人秦氏看了老夫人淡淡的脸色，脸上的阴霾转瞬而逝，老夫人是建威将军府的最高权威，可不能惹老夫人不高兴了。本来她也没有期望老夫人会有多高兴，二老爷虽然升了职，却仍是远远追不上大老爷的脚步。之所以过来兴冲冲地向她汇报，就是因为想让她知道，二老爷也是还能再往上爬一爬的，二房这边还是有点力量的。
“康儿升官也是喜事一桩，二儿媳妇，这个月就给下人们都多加一个月月例吧。”慕容老夫人吩咐道，“全府上下也跟着一块高兴高兴。”
“好！”秦氏的兴奋劲过去后才发现房里飘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又见到几个丫头怀里都抱着个坛子，问道，“五丫头，你们这是……”
慕容芙笑道，“闲来无事，做了点酒给老夫人尝尝。”
秦氏闻着那股香味，不知为何，竟是有种想喝一杯的冲动。奇了，她一向对酒没有兴趣的啊，今天想必是高兴过头了。稳住，要稳住。
定了定心神，秦氏又说道，“大嫂也回来也有些天了，儿媳妇想着这掌家权是不是要交给大嫂，这才名正言顺啊？”
老夫人道，“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掌家了？”
秦氏心里一跳，这欲迎还拒可别装过火了，真的被收了掌家权。老夫人多数不会给欧阳氏，可说不定交会给三弟媳南宫氏。脸上露出一丝笑，便说道，“雪儿现在整天躺床上病歪歪的养身子，她可是我们府里的嫡长女，大嫂的心肝宝贝儿，要让大嫂分心来掌家的话，只怕大嫂顾不过来。二老爷现在升了正六品，儿媳妇也是个有些脸面的人了，这掌家权……”
老夫人垂下了眼皮，说道，“你想多了，你就继续掌家吧，柳真那边你多提点着些，让她在丫头婆子们面前也有些脸面就是了。那教引妈妈你要挑选好的来，找几个出宫荣养的教引妈妈最好，这里不要省钱，只有把家里的丫头教好了，才不会丢了我建威将军府的名声。可不要再拖了，大丫头眼看着就要及笄了。说起来也是我以前疏忽了，要是早点有个教引妈妈教着，三丫头也不至于被养成这样不知事理。”
她虽然不喜欢欧阳氏生的女儿，但再不喜欢，慕容雪也还是建威将军府的嫡女，关系到整个府的脸面，嫡女应该有的待遇，还是要给她的。
大户人家的女儿家出嫁之前，除了有贴身教导的奶娘以外，还会请专门的教引妈妈来教导礼仪规矩。有些人家请得比较早，七八岁就开始有教引妈妈跟着，有些会晚，但不管怎样，出阁前都是有教引妈妈教导的。之前是大夫人掌家，对嫡女十分骄纵，禁不住慕容雪央求而一再拖延，再一个就是好的教引妈妈十分难找，便一直拖到了现在，慕容雪十三岁了还没有教引妈妈。
秦氏点头称是，心里琢磨着，听老夫人的意思，是应该分一部分权力给王姨娘了。只是这教引妈妈，不是她不想早点请进来，而是二老爷才一个七品小官，她的交际圈子里也就没有那些高品阶的夫人，没有人引荐，好一点的教引妈妈都找不着，更不要说找出宫荣养的教引妈妈了，那种宫里出来的教引妈妈十分吃香，就是欧阳氏这个四品夫人去找也未必找得到，更不说自己只是一个六品安人了。
可这事她是不敢说的，若跟老夫人说了，岂不是在明明白白告诉老夫人，自己掌不了这个家吗？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掌家权，要不是大夫人自己太窝囊，这能捞油水的肥差是怎么也轮不到她的。
老夫人见秦氏还没走，而那几个丫鬟一直抱着酒坛也累了，便摆了摆手道，“好了，二儿媳妇，我精神有些短，你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
“那……”秦氏瞄了慕容芙一眼，这么多人在这里，老夫人怎么只赶自己一个？难道五丫头的酒，还真讨了老夫人的欢心了，没看出来这个小丫头还真会拍马屁啊。“母亲好好安歇，儿媳妇这就告退了。”
老夫人看着秦氏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她怎么没听说过有哪个先生赏识康儿了？康儿资质平庸，当时中举人时是排在最末一位，可说是险之又险才中了举的。若是有什么有能力的先生常识，康儿也不至于在那从七品小官的位置上一卡多年了。
康儿这升职升得有些蹊跷呀，什么时候不升职，偏偏在秦氏掌家后不久便升职了，老夫人一股凌厉的眼神投射在二夫人秦氏的背影上。若是她敢借掌家的机会贪墨去买官，她可不会轻饶了她！
收回这目光，老夫人恢复了慈爱之色，对慕容芙道，“你这几个丫鬟可不太会变通啊，这半天还抱着酒坛子，小心把酒坛砸了。她们侍候你可还合意？要是不合意，你跟祖母说，祖母给你拨几个调教好的丫鬟。祖母身边这几个，惜雨，惜竹，惜兰，惜花，都是很得力的。除了惜花，你想要哪个尽管开口。就是屋外那些二等丫鬟，也是一等一体面的。”
惜雨听到老夫人提自己名字，心里一惊，她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多体面，可不要被这小丫头要了去，做个庶女的丫鬟可太埋汰她了。又听到老夫人对惜花这么特别，不由得心中暗恨，这惜花明明不如她伶俐，可老夫人就是对她很特别。
慕容芙心中一乐，这马屁的效果也太立杆见影了吧，才一杯酒下去，从来都不会关心她饮食起居的老夫人，居然要给她送好的丫鬟了。
“祖母这么疼芙儿，芙儿又怎么能把祖母身边人的要走呢？她们都是祖母用惯了的，若是少了她们，祖母会不自在的。”又道，“老夫人疼惜你们，还不把酒坛子放好了，小心摔了，你一小滴酒都赔不起。”
看着丫鬟们小心翼翼把酒坛放好，慕容芙又道，“祖母，芙儿把金丝桃全摘了，酿成了这两坛金丝桃酒，嗯，还有两坛金丝蜜饯，可好吃了。”
“什么，这是金丝桃酒？金丝桃可以酿成酒？原来是金丝桃这样珍贵的东西，难怪这么好喝，只怕是比得上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了。”老夫人踌躇地看着那酒坛子，她急急地把二儿媳妇秦氏给赶走了，便是着急着再来一杯的，现在一听是金丝桃酒，倒有些舍不得下口了。
“是啊，三棵树的桃子，只酿得三坛子酒，一坛芙儿给爹爹留着，两坛便送过来给祖母了。”
说完了又上前去拉着老夫人的袖子，在她身边蹭着道，“祖母说的话可算话，以后芙儿看上了哪个丫鬟，都可以跟祖母要过来么？”
在一旁侍候着的香藕听了心里一动，小姐这是要趁着老夫人高兴，把侍画要过来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