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小声地说道,“这里不是没有外人嘛。”
“没外人,你怎么知道没有外人呢?你知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习武者,耳聪目明的,你轻声说的话,我老远之外都能听见?你是不是总跟香荷咬耳朵,说侍画到了萏菡院,就老是一心记着她的老子娘了?”
清荷睁大了上眼睛,又看了在一旁的香荷一眼,却看见她同样一脸惊讶的表情。心里释然,香荷与侍画十分要好,不会搬弄是非的。心里对柳香的话深信不疑,缩了缩头,说道,“是。可是奴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少爷身边侍候。”
她是慕容府的丫鬟,慕容芙死了,她也不能被放自由身,估计要被放到其他院子去。慕容芙说过要把她们都弄到木府,可暂时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来要走慕容府的丫鬟。
清荷的话得到了另外几个人的共鸣,几个丫鬟登时叽叽喳喳起来。她们对外头的骚乱并没有感到多害怕,却对未来的生活多了一份担忧。在慕容芙身边服侍惯了,得到她的真诚对待,她们跟慕容芙已经站到了一条线上。将来或许不能再服侍慕容芙,这或许还是能忍受的,可若是她们被分去大夫人、或是二小姐、三小姐那里侍候,那感觉就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萏菡院里头是和风细雨,萏菡院外头,那些藏在假山后、密林里的慕容府各人,自然是又冷又难受、心惊肉跳。他们看见有歹徒闯进府里来了,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在四处搜寻。奇怪的是,每次搜索快到他们的藏身之处的,那些人停下来,目光冷冷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打量,好像已经发现了此处有人,可却只是站了一会,便走了开去,只是每隔了半个时辰,每会有几个人过来巡逻一般。
不要说是府里的护卫,就是老夫人也看出不对来了。护送她的护卫有四个,慕容韧是跟着她走的,于是又多了两个护卫。慕容韧年纪小,听了慕容瑰的劝,以为他们这是在玩捉迷藏游戏,居然也乖乖地听话,躲在太湖石后一声不吭。慕容瑰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捂他的嘴,却见他虽然紧张,却并不显得害怕。
那些歹徒走远了,他们这才吁了一口气,却仍是屏息静气,等着天亮——或是等着救兵来解他们于危难之中。可是看着东边那红了一半的天空,他们隐约也知道了今晚大约是不同寻常,原本以为京兆尹很快就会带救兵前来,此刻也没有那么笃定了。
彼时那火红的东边天空下,一片混乱不堪的景象。上元节照例举行万盏花灯会,皇上带了嫔妃、百官在城楼赏花灯、猜灯迷。城楼之上,重重守卫,等闲人士自然是上不去的,可老百姓图的就是个热闹喜庆,以及每年花灯会前能够在城楼下一睹圣颜——虽然是只是遥遥一眼便即下拜,可也能够让人吹嘘兴奋大半年了。
就在一个多时辰之前,这城楼上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皇帝与太后、鹤王爷、六王爷等人,皆坐在城楼之上,饮酒猜迷赏花灯。城楼下一片热闹,人山人海,街道两旁挂着许多花灯,从城南一直挂到城北,一个人若是要把所有的花灯都看完,也需要走上一两个时辰。
街道旁边的花灯档,也是挤满了人,男男女女、才子佳人,都挤在花灯面前急着展示自己的才华。
变故发生在一个时辰之前,皇上出现在城楼上,万民齐拜,皇上还来不及发表他年年不变、早忆背熟了的演讲,在一个花灯档边忽然有人燃放了烟花——璀璨无比,一片火树银花,十分绚烂夺目。皇帝正赞叹间,街道两旁忽然涌现出影影绰绰的人影,接着那些原本跪拜着的人群里也有人亮出了明闪着银光的刀剑。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好像那烟花便是一个暗号,随着那烟花飞上天空,四处不色的人马涌了过来,更多的人往城楼处涌去。跪拜的人里也藏着人,有些是真的老百姓,有些是心怀不轨的人,随着呼声冲向了城楼。
“杀死狗皇帝!杀死狗皇帝!”
“云城已经战败,狗皇帝还在心思赏花灯!杀了他,杀了他!”
种种大逆不道、足以株连九族的声音在城楼下响起。
这些话语一经喊出,蛊惑了一些不明真象的老百姓,又被后头拿着剑的人驱赶着,人群如潮水般一波波地涌向城楼。
有人要拾级攀援而上,被护卫们一剑挑飞了脑袋。人头在皇帝眼前乱飞,血花四溅。
嫔妃们大声惊叫,有的抖成了一团。德妃因为还大着肚子,没有前来,倒是没有遇到这混乱的场面。夏贵妃躲到了桌子底下,发髻松散,一脸惊惶。
太后比较镇定,站在皇上身边,不发一语,却也是白了脸。
皇帝铁青了脸。人越来越多,侍卫们节节后退。
有人把火箭射上了城楼。城楼上都是花灯、食物,食物里都是油渍,也是易燃之物,熊熊大火烧了起来。
于是本就招架得很吃力的侍卫们还要分出一小撮人手去灭火。
太后开始劝皇帝换了侍卫的衣服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皇帝坐不住了。
他身边的侍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要是换了衣服,让侍卫们护着,也有那么一点希望逃走的。
可是太后怎么办、他的这些嫔妃怎么办?城楼下也不知道藏了多少人马,光眼睛里看到的大概就有上万,看样子还不断的有人涌过来。若不是他们在城楼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或许他此刻已经身首异处。
正急切间,城楼下的情势忽然间有了转变。从一小巷子里冲出了一小撮队伍。最当先一人,身穿白衣,手持长枪,持枪一扫,便扫倒了一大片人,说是秋风扫落叶也不为过。
那威风凛凛的样子,有如天神从天而降。皇上看得真切,站了起来十分兴奋地喊,“尹运!朕在此处!”
一支冷箭朝皇帝飞来,他身边的侍卫一剑击落,他不得已才退到了后面去。
尹运的到来让城楼上的人马觉得有了希望,侍卫们看见来了救援,手下的攻击也更猛烈了。
可这杀进来的这支队伍人数并不多。虽然勇猛,却在四周潮水般的激烈攻击下,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使劲与惊涛骇浪抗争,终于划到了目的地,与城楼下苦苦坚持的侍卫们汇合到了一起。
尹运带来的是先头部队,只有三千人。他不久前刚任职左羽林军统领,领兵一万,这才有了手下的这些人马。他带着进来的,却是在临海城经过战争洗礼、经验丰富的那几千人马,也就是原先的云家军,这才这么勇猛。
尹运上了城楼,他有重要的消息要汇报。“臣救驾来迟。”
“无妨。你能来,朕很欣慰。这是哪里的叛军?”皇上十分震怒。
十几年前才平定过一起叛乱,没想到现在又面临一场,累得他差点丢掉性命。
“微臣瞧着不是叛军。是大顺的人马。”
皇上大惊。什么?大顺已经攻到上京城了?云城已经惨败了?他不是才刚让兵部尚书从各地抽调了一批兵力过去支援?
尹运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低声说道,“皇上放心,我刚收到飞鸽传书,云城那边,仍在僵持,大军尚未渡过云河。”说着往下看了下眼,说道,“敌人太多,臣先告退。右统领也在来的路上了。”
尹运说了纵身便飞下了城楼,加入战团之中。他这一手轻功露得漂亮。太后瞧了自己鼻青脸肿的儿子一眼,心里庆幸,幸亏她之前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非要罚了尹运。不然,此时谁来为他们抵挡那些刀剑?
那些来攻击的人,就仿佛是死士一般,打起来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右统领也迟迟没有出现。尹运猜测这是在来的路上被缠住了。大顺这一次出动的人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大概也有快两万人了。上京城里多了这么多人,他们竟然毫无所觉。
战斗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厮杀之声,在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听到。街道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大顺人有一次甚至成功冲上了城楼,伤了着皇帝的一个妃子。尹运拼死相护,自己也受了些轻伤。好在右统领终于带着一万羽林军赶到,侍卫们又一次超强发挥,护住了皇帝。
大顺人渐渐被杀退,只剩下的约还有一千来人在负隅顽抗,不过也是强弩之末了。尹运奋战了一夜,被后面赶来的影一劝去休息。尹运却问到慕容府那边如何。影一吱吱唔唔不说话,尹运便让复东带一支队伍过去看一看,还是复东一句话道出了真相,“少爷再过去也迟了!那五小姐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大顺人杀死的?”云峥本已发红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我跟大顺从此不共戴天!”
他本已躺在用桌子临时拼凑起来的床上,此时听了,却直起身下床,提了剑便要走人。复东忙劝住,“早知道不跟少爷说了!现在街道上还乱得很,不知道哪里还躲着大顺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