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虽行得慢,对方的马冲来的速度却是极快,若是撞上了,马车夫定是要受重伤的。
小金子与小银子对视一眼,小银子身形微动往马车夫扑去,小金子懂得对方心意,返身退回马车守在车门口。
千钧一发之际,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呼喝一声,紧紧拉住了缰绳,那匹马一声长嘶,四蹄扬起,却是换了个方向往马车左侧一扑,将马车前头的路给让了出来。
慕容芙已揭开帘子站在车厢口观望,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得暗叹那人马术卓绝,同时也为马夫车捏了一把汗。
她与小金子小银子都是一身轻功的人,马车就算被撞翻了,她们自是无碍,马车夫却是上了些年纪又没有什么功夫的,若是被甩到了地下,不受伤也得脱层皮。
当下极不友善地朝那骑马的男子看去。骑术再好,也不应当在这街上纵马狂奔。那男子一身劲装,背有佩剑,身上又匹马紧随而至,马背上却是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
慕容芙好奇地看过去,这峰云国虽然尚武,可她还没有见过骑在马背上的女人,而且这女人看来骑术还不差。只一眼便别开了眼去,她认出那马背上的女人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鹤王妃。
而另外那身着劲装的两名男子,大概就是这鹤王妃的护卫。慕容芙对鹤王妃没有什么好感,原本被勾起的兴趣顿时消失了。
既然没有酿成什么事故,两方人马打个照面便匆匆而过了。小金子叮嘱道,“陈叔,稳着点。”马车夫道,“是。”
白平无故地受了惊吓,好在有惊无险,马车夫扬起长鞭敲在马身上,继续前行。小金子无意中说了句,“没想到上京城里的贵妇还有会骑马的。”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照面,可那妇人头上晶亮闪烁的满头珠钗、保养的极好的脸和身上华贵的衣饰料子,表明了她的身份非富即贵。
小金子的话让慕容芙陷入了深思,这三人纵马急行,出了什么事呢?上京城里宗妇虽然可以出府转转,打理些庶物,踏春赏花,甚至逛街购物,却都是一大堆的丫头婆子随行的,一点隐私权都没有。
鹤王妃身尊贵,若要出行,应是安坐于华美香车中,下了马车也应前呼后拥一大群仆从才合理。
此刻鹤王妃却是轻骑简从,纵马在街上狂奔,神态之间一抹急切。并非慕容芙观察入微,而是京中的贵妇,莫不以仪容为第一要务,是以鹤王妃骑在马上,发丝微乱,慕容芙想不注意到也难。
她原本想说一句仗势欺人的,注意到了鹤王妃的急态,倒是闭上了嘴巴。
不知是怎样的急事。她记得初见到这位鹤王妃还是有祖母寿晏上,雍容华贵,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此刻看去,鹤王妃带着两位随从驰去的方向,却是镇西将军府所在这处。
那条路延伸过去,镇西将军府之后便终止于木宅。鹤王妃所去之处,不是镇西将军府,便是木宅。
无论是哪一座府邸,都是慕容芙的家,与之有着莫大的关系。
“小金子,让陈叔慢点。”慕容芙一面吩咐着,一面挑开了车帘子,眺望着绝尘而去的马匹。
她有所预感,鹤王妃,所去之处,多半是木宅。只有求医问药,才会使鹤王妃亲自策马疾驰而来,否则,以鹤王妃身份之尊,要到慕容府办什么急事,差两个人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出马?就算要亲自出马,也不至会这般仓惶失态。
不知那生病之人,是鹤王妃的什么人,夫君,还是儿女?
马车夫得了慕容芙的吩咐,缓缓前行,不多时后头又有马蹄声响起,越过了马车前头,便是刚才与她们打了个照面的鹤王妃等人。
前一次是不管不顾地疾驰而至,这一次却是靠近了便拉住缰绳,缓缓策马相问,“冒昧打扰了,请问车中可是木扶木大夫?”
声音婉转动听,隐含着一丝焦燥不安,与那日在慕容府里,步步紧逼的声音,判若两人。
“正是。”小金子答道。
“久闻木大夫医术超群,如今小儿病重,还请木大夫出手相救,本、我必有重酬!”鹤王妃临时改了口,没说“本王妃。”
她既然亲自来请,给足了面子,又何妨给得更足些。只要这木扶大夫能把江哥儿给救过来。
彼时鹤王府邸里,又是另一番情景。大少爷病重,鹤王爷亲自坐镇,两个太医轮番上阵,却无法止住那不断吐出来的鲜红血液。
即使在昏迷当中,也是呕吐不止。病榻上少年的脸色愈加苍白,从鹤王爷的脸色也更加难看。北堂弦歌虽然得了姐姐的嘱咐,让她一定要在场看着江侄儿,可她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又是在家人骄纵中长大,几时见过这种场面。丫鬟上前擦拭血迹,又端着盆子进进出出,她已是退得离那床榻老远。
鹤王爷伏在床榻旁边,握住了儿子的手。他子嗣单薄,年过而立,膝下却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皇甫江,次子皇甫喜。长子是嫡出的,自出生后便一直身体不好,小时候几乎以为养不活了,遭了几次大难,却都是挺过去了。
但愿这一次,江儿还能撑得住。
似乎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床上的少年眼皮微微一颤,缓缓睁开了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住了鹤王爷,“父王。”
欧阳侧妃站在鹤王爷身畔,看见少年醒过来,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该死的!怎么又醒过来了?他怎么还能醒过来?怎么不就此长眠不醒?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鹤王爷道,“江哥儿。你撑着点。父王会不惜一切医治好你的。你撑着点,父王会治好你的。父王还要带你去看海盛国的海,大顺王朝的繁华牡丹。”
身为亲王爷,若没有圣上旨意,哪里能随便到邻国去。想必这不知是什么时候应允了儿子的,却一直没有机会去实现。
少年嘴角展现一抹微笑,嘴唇一张一阖,唇上沾留着的鲜红血液,使得他的微笑有着说不出的诡异,“父王保重,孩儿要走了。父王的养育之恩,孩儿来生再报。”
吃力地说完这几句话,少年的眼神茫然地在人群在搜寻着。鹤王爷哽咽道,“不许说胡话!”
对这个孩子,他也是倾了许多心力的。江哥儿自生下来就十分聪慧,果然是早慧伤身,所以上天要把他收走么?
少年又哇地吐了一口血,旁边的太医连忙说道,“快,人参汤!”丫鬟端过来服侍着喝了两勺子,少年的眼神似乎亮了起来,“母妃呢?我要见母妃。”
“你母妃马上就到了。”鹤王爷紧紧握着儿子的手。
冰凉的手,苍白无血色的面容。鹤王爷看着儿子,心里一阵发苦。虽然不懂医术,可也看出来,现在只是用人参给他吊着一口气罢了。就等他母妃过来,见上最后一面。
说起来,她出去也有好久了。握着儿子的手,等着她来话别,这个等待的时刻,是那么漫长,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好像过了长长的一辈子……
终于,少年已渐渐黯淡的眼里闪现一丝神采,“母妃,你来了。”
是鹤王妃,终于赶到了,身后跟着了一个提着医药箱的少年,正是传说中的小神医木扶大夫。
“木扶”一看见眼前的场景立刻到抽了一口气,这鹤王妃的儿子真是病得不轻。一把脉,再看榻旁丫鬟抱在怀里的人参汤,当机立断,这少年已经是气弱游丝了,不管是什么病,都是先抢救再说。
打开了急救箱,慕容芙拿出了她研制好的速效救心丸,就是一种类似强心兴奋剂的药丸,喂进了少年的嘴里,这才细细地为他把脉和观察询问。
速效救心丸见效极快,少年才服下,便感觉好受了一点,原先那种马上就要离开人世的感觉消失了。慕容芙问清了病情,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一粒药丸给少年服下。这一粒是起止血作用的。如果能会针灸的话,止血会快一些,但是慕容芙不会,只能靠着口服的药来发挥作用,对别的病人还行,但对这位少年来说,还是有些慢了。
慕容芙思索了一会,上前去把少年扶起来靠在枕上,借着自己身子的遮挡,手疾如电,封了少年心口的几处要穴。封穴止住少年的血,后面才能说慢慢治疗调养的事。
看着那少年闭上眼睛睡去,慕容芙微微一笑。不会针灸,也是有其它办法可以代替的。
“大夫,他怎么样了?”鹤王妃问道。
“令郎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具体怎么样,还要再观察。”慕容芙说道,“能稳定过今晚再说。”
少年并非单纯的病,而是由中毒引起。若他熬不过今晚,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谢天谢地!多谢大夫!”鹤王妃眼角蕴含着泪珠,鹤王爷面色亦是好看了许多。
按慕容芙的要求,要不相关的人就先退开,只留下至亲要在病床边守候。鹤王妃自然是要留下的,鹤王爷也跟着留下来了。没有人发现,欧阳侧妃退出去时那嫉恨懊恼的眼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