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靖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有些萧瑟,没有往日见到慕容芙时的那种欢愉神情。刚从慕容雪的院子出来,慕容雪病后的放浪形骇,让他大为震惊,相比之下,慕容雪时日无多,对他的冲击反而没有那么大。
若是慕容雪的病不能治好,那活的时间长短,反而不重要了。如此丢人现眼的丑病,不若早些拿根绳子自缢了去。
慕容芙见到爹爹眉目之间有些烦扰,便献宝似地双手捧那刚烤好的地瓜,巧笑嫣然地请慕容靖吃。
慕容靖视线落在慕容芙白嫩小手捧着的金黄地瓜上,那诱人的色泽,甜香的气味,忙把地瓜给接了过来,眼眸中便多了些如见故人的情愫,“是张公子给你烤的?”别脸看着张小虎,“贤侄果真是有一手,这地瓜烤得这么好,这技艺是比你爹娘都要好啊!”
“伯父这不是我烤的。”张小虎哪里会当着慕容芙的面抢这个功劳,“是芙儿妹妹……”
“爹爹赶紧尝尝吧!趁热吃最香甜可口,可别辜负了张公子不远千里送来地瓜的心意。”慕容芙连忙打断了张小虎的话,又热心地要帮慕容靖剥开地瓜的皮。慕容靖眼神中虽有些疑惑,可被她这么一打岔,也没有再细问。极为珍视地吃了一小口下去,慢慢口味,一股久违的香味浸润了舌尖,他斯条慢理地吃了起来,那姿态动作,与其说是一位沙场浴血的将军,而不如说是一位温文尔雅的文臣。
地瓜。云水城。慕容靖眼前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他极年轻,二十出头,踌躇满志上战场,却因刚愎自用,大败,不但被围困在了云水城,还受了重伤,躲在当地村民家养伤。
便是那一年,在云水城,他遇见了沈娘。战役结束,沈娘随他回了上京城。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他没有带沈娘回来,沈娘是不是就不会死?可若不是带着沈娘回来,也不会为他留下了一个念想。
若是沈娘仍旧在世,看到今日的慕容芙,出落得像她一样美丽动人,聪明伶俐,是不会后悔随他回来的吧。
“芙儿。张公子的住处,我已令人安排下来,就住在你大哥的院子隔壁小院。爹爹赏你两个丫鬟,明天你就带着张公子,一同去品味上京城的风土人情吧。”慕容靖唤着身侧那两丫鬟,“桃红,柳绿,你俩以后就跟着五小姐吧。”
慕容芙这才注意到在慕容靖下首的两个少女。她们分站在慕容靖一首左右两侧,身材窈窕,身段苗条修长,眉眼却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左侧的穿了件翠绿衣衫,右侧的少女是一身玫红,像一朵花绽放在春天里。看这一身装扮,慕容芙便猜那穿红衫的是桃红,翠绿色的便是柳绿了。
两个丫鬟低眉顺眼地过来给慕容芙见礼,慕容芙想着这必然是爹爹给她寻的两个护卫。
说要到出去玩,慕容芙趁机向慕容靖请求与慕容瑰一同出游。慕容靖依仗着有两个会武的丫鬟,又有男子陪同,慕容芙想要热闹,给她热闹便是,因而说道,“既然叫上了你大姐姐,那就把二姐姐、四姐姐也给叫上吧。再去账房先生那里支一百两银子,出门去,看到什么想吃的,买了就是。”
慕容芙笑道,“多谢爹爹。芙儿这就去问祖母喜欢吃些什么,明日买了回来送她。”
慕容靖会意,慕容芙暗示她还在禁足期一事,便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家里有客人,你祖母那边不必去了,你按她平常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就是。我一会去跟她说。”
慕容芙笑颜如花,“芙儿这就去和大姐姐通个气,商议明日出游的安排。”
爹爹请自己和张公子过来,必定不只是为了说明天出游的事情,想必是还要事情与这位小胖子说的,慕容芙知趣地选择了回避。桃红柳绿两个自然是跟着慕容芙回萏菡院,一路上被清藕清荷两人暗地里打量了无数次。
桃红柳绿也注意到了两个丫鬟的微微排斥之意,却并不在意。她们只不过是借助丫鬟的身份隐藏形迹,便于保护慕容芙而已,又不是真正的丫鬟,哪里会在意这几个丫鬟的眼光。她们的注意力都在观察周遭的情势及慕容芙身上。这位慕容五小姐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竟然重要到专门派护卫保护。
慕容芙早料到这丫鬟与侍卫之间的眼波暗斗,心里暗暗好笑。丫鬟们,尤其是贴身服侍她的丫鬟们,对两个外来的侍卫,有着细微的敌对情绪,这外来的便是外来的,不像她们一样,都是慕容芙所信任的人,彼此知根知底,又都知晓慕容芙的双重身份。
慕容芙对这桃红柳绿的心情,与几位丫鬟也有类似之处。平白得了两个护卫,本是一件好事,爹爹为她寻来的,不可能是平庸之辈。关键是她身后有着太多秘密,是不能让这两个女护卫知道的。木宅,跑马山,回春堂的小神医。随便哪一条消息,都能催毁她好不容易建立下来的这些基业。
有心把这两个女护卫放得远远的,可既然是慕容靖赏下来的,自然是不能放去做粗使丫鬟,放在院里被了两个二等丫鬟。清藕、清荷两人这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且说大夫人拿到慕容芙让人送过去的烤地瓜,心里虽然咒骂了那小骚货、小贱人多句,可面对那从未闻过的香味,完全没抵抗力。犹豫半天,拿起来啃了两口,便又得到消息,慕容靖已允了慕容芙明日出府游玩,慕容月、慕容瑰二人都已得到邀请,唯独慕容雪没有。
慕容雪快要病死了,玉雪院里愁云惨物,而慕容芙、慕容瑰、慕容月这些庶女却是快活地结伴出游,这种差距让大夫人差点被地瓜块噎着了。当今之计,她也顾不得自己与娘家大哥的一点私怨,还是把慕容雪的小命保下来要紧些。如果没有命,别的什么是假。那位陈大夫的话,姑且听听就好了。
备下了马车,大夫人在同一天内,又再次回到欧阳府门前。看着那黄铜铁环,大夫人感到忐忑不安。先前是她看不上欧阳奋,然而此时欧阳奋中了亚元,那是多少人都在虎视眈眈的呀,自家的女儿,那是没有多少胜算了。
可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可能,她也要去试试。雪儿现在最严重的是心病,只有能与欧阳奋订亲,才能有一线生机。
虽然峰云国的边境又受到海盛士兵的骚扰,可上京城是峰云国的经济文化中心,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酒楼商肆、小摊零贩,让来自偏远云水的张小虎主仆看得眼花缭乱。
同样眼花缭乱的还有大小姐慕容瑰、二小姐慕容月、四小姐慕容雨。这些闺阁中的女儿家,能够出府的次数少之又少,光明正大的几次出府,不外乎走亲戚、去寺庙烧香,都是坐在马车里悄悄掀起帘子,匆匆而又忙乱的一瞥。像这样身临其境地置身于这热闹而繁华的闹市当中,于她们是极为新鲜的体验。
因是托了慕容芙的福,她们才得到这个出来玩耍的机会,便也收起了那些小心思,顾不上与慕容芙针锋相对,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周围那些新奇的世界上。相比这几个小姐公子的激动,桃红柳绿则一直保持着警戒的态度,时刻关注着周围的人。毕竟外边人多,杂乱,不可以掉以轻心,她们主要保护的主子固然是慕容芙,可她的姐姐却同样也是需要顺带着照顾一下的。
张小虎及他的小厮,两人一路逛过来已经塞进了肚子里几大串**葫芦、梅花糕等零嘴,赞不绝口。路过八珍阁,慕容芙说道,“张公子,你刚才吃那些都不算什么,这八珍阁的糕点,在京中负有盛名,你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定是要尝一尝的。”
张小虎听到还有吃的,自然是眉飞色舞。他人长得极胖,食量也是极大的,但有吃的,来者不拒,何况是慕容芙盛情相邀。一行人进了八珍阁,张小虎主仆一胖一瘦相映成趣,而身边跟着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立马便引起了店里客人的注意。
两个黑木炭身边怎么能跟着这么几个美人?上京城里的人皆以白净为美,像张小虎的那种除了牙齿和眼白,就是乌漆麻黑一团的人,又长得像个大水缸般,可谓是奇丑无比,可他身边跟着的一个天仙般的小姑娘,对他态度却极是亲切,笑容温柔,让人一见便是心中一荡。
这样的组合未免有人心中不爽,便有些不善嫉妒的目光投了过来。而慕容芙想不到的是,在她还没进门前,有一道鹰眸似的目光便从楼上的包厢里投射到了她身上,如果慕容芙在这里的话,她就会看到那人耳垂上火把形状的红斑。
八珍阁里的刘婆子一看到慕容芙进店,让店小二去招呼的同时,自己一溜烟地冲上楼去找主子汇报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