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将小锦匣递给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两手笼在袖中,不知不觉间便握紧了。
这礼部右侍郎的黄夫人,是三品诰命夫人,交际多见识广,家资丰厚,她说是慕容芙的翡翠滴珠耳环价值两万五,那便定是价值两万五。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一套,还是母亲借着办寿晏的机会,用公中的钱给她置下的。她自然知道众女这般称赞慕容芙一个庶女,其实是没安好心,现在慕容芙被人捧得越高,一会儿就会跌得越惨。
可女孩子对漂亮衣裳、对珠宝首饰的天然喜爱,使得慕容雪喉咙发干,拳手握紧了又松开。虽然没有人明着将她与慕容芙放在一起比较,可现在她俩站在一起,别人只称赞慕容芙,对她却没有一句称赞,两人之间,高低立现。
听了黄夫人一番话,在场的少女们一阵发懵,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之声。对于每月只有几两月例银子的闺阁女子来说,两万五一对的耳环,那是高高不可及的奢望,她们甚至连奢望一下的胆量都没有。上京城的豪宅也就一万银子可置下,听说那曾经在上京城里闻名一时的秋水园,转卖的价格不到一万。这慕容芙,岂不是一边耳朵戴了一座豪宅?
而年长些的夫人们,心里虽然也是十分震惊于慕容芙的奢华程度,到底是年纪大性子也沉稳些,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翻江倒海,脸上的神情却仍是古井无波,仿佛她们与黄夫人英雄所见略同,只是她们不屑于像黄夫人那样卖弄而已。
慕容芙听了这些人的称赞,脸上只是淡然微笑,心里却是恨得要死。原来这些珠子玉块这么贵啊!太烧钱了,太浪费了,她自己也不想挂这么多石头在身上的。再珍稀、宝贵也只是戴在身上装逼的玩意儿,吃不了喝不了,又不能换成钱。一想自己身上穿戴了几万块的东东,太后出手真是是太大方了,下次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太后,她一定会求太后,以后只管赏她金子银子就可以了,这些珠宝她就不要了。
原先那圆脸少女被黄夫人驳了面子,满心不自在,环顾四周众女,见有的露出了一副讥讽的表情,似乎是在笑她不懂装懂,不由得羞红了脸。
南宫楼湘素来与她交好,见着她的表情,便知她脸上挂不住了,便悄悄握住她的手,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说道,“黄夫人果然见多识广。顾妹妹家里有珠宝铺子,这些珠宝想必也看得多了,一时走眼定不是眼光问题,而是没有细心去看吧,毕竟那珠子只是戴在慕容五小姐身上的,谁想得到呢?若戴这春带彩翡翠滴珠耳环的是慕容三小姐,我想顾妹妹必定会多看几眼,就能看出不寻常了。”
那顾姓少女见有人为自己解围,忙趁机找台阶下,“是啊,也是不小心,没想到慕容五小姐的佩饰这般稀罕,心里先入为主,这才看走眼了,谁会想得到那是春事带彩呢?”言毕悠悠盯着慕容雪看,笑道,“这耳环名是由慕容三小姐戴着,我虽然会惊讶,可必定不会看走眼,毕竟由她来戴这绿紫春带彩这样的富贵之物,方是实至名归。”
有几个心思转得慢的少女,脸上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为何这翡翠耳环得由慕容雪来戴着,才算是实至名归?
南宫楼湘接着把话说得更加明白,“适才听了大夫人所说,慕容五小姐相貌酷似沈姨娘,想必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不知道沈姨娘是哪一位,能把慕容五小姐养得这么贵气,早知有这等人物,我就去求母亲带姨娘们来学习学习,把家里的妹妹们一个个养得这般贵气逼人,我母亲也就不必操劳了。”
慕容老夫人听得这话,才反应过来,感觉有些不妙,瞟了站一边默不作声衣饰远不如慕容芙奢华的慕容雪一眼。
也是她不管事,竟然忘了这档子事,只记得让慕容芙好好打扮,只管拣着贵重的穿。倒是忘记了慕容芙只是个庶女,,打扮了慕容芙,慕容雪也应该更加贵气奢华才是。
原来如此!一位皮肤略有些黑的少女便嚷起来,“对啊!慕容五小姐是庶出的,她怎么能穿着这么些好东西,那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的三小姐反而只能戴些寻常首饰?”
这黑肤少女是一位低阶武官之女,那武官是慕容靖的下属,带了家眷前来给老夫人祝寿。低阶武官家的女儿还没有学会上流社会的那种迂回骂人之道,这里坐着的不知有多少个心里像她那样想,却只有她一人冒失地嚷了起来。
她的母亲,一位头饰简朴的妇人,见着女儿这样乍乍咋乎乎地嚷,众人的眼光都瞧了过来,不由得心中生怯,悄悄扯了扯女儿的衣,身子往后缩了缩,恨不得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慕容瑰微微一笑,她的寿礼还没送出,便从人群里出来,还没走老夫人面前便扬声道,“祖母,雪儿花了一个月功夫,才完成了这副松鹤延年的刺绣。祝祖母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这是有意要为慕容芙解围了。大夫人哪里肯这么容易就让慕容芙逃过去,笑着对黄夫人说道,“黄夫人最是见多识广,你倒是帮我家大丫头看看啊,她这身装扮可还合适?”
慕容瑰一袭海棠红绣芙蓉花暗纹长裙,绣了花以显得喜气,却又故意挑了不显眼的暗纹,正符合她一向低调当隐形人的性子,一头青丝也只用了一支样式简单大方的玉簪绾着,腰间系了只香囊,脚上一双精致芙蓉绣花鞋子。
黄夫人看着自己这未来的儿媳妇,虽说她这样才是庶女的打扮,十分得体,然而想想那慕容芙的通身公主般的气派,只感到眼红心热,倒巴不得这慕容瑰也是挂了满身的珠宝地出来。先前定下了这大丫头,都已纳征换过庚帖了,现在明着要换人恐怕是不行,但使点手段,让那三妹妹代大姐姐嫁过去,也是有可能的。
“黄夫人?”大夫人见黄夫人发了呆,便柔柔唤了一声。
黄夫人回过神来,说道,“慕容大小姐这一身自是十分合适的,头上的玉簪子成色一般,不算特别出彩。然而大姑娘这般人才,倒也不似有些不知进退的人那般需要那些死物衬托,自是显得端庄美丽。”
慕容瑰得了未来婆婆的称赞,脸上微微露出笑意,心里却是恨得想要扑上去。这种自私的女人,为了自己儿子,活生生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这黄夫人表面上笑得和善,暗地里绝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老夫人见到黄夫人这般喋喋不休,又见是大夫人主动找黄夫人说话的,心里也十分不愉快。
她明明已经交代欧阳氏不许给黄家发请帖,也不知是欧阳氏阳奉阴违呢,还是黄夫人没脸没皮地不请自来。心里不痛快,也不搭理她们,只当没听见似的,让慕容瑰把那松鹤延年的刺绣给呈上来。
松长青不朽,是百木之长,鹤更是难得的吉祥物,老夫人看了这刺绣,心情好了几分,夸道,“瑰儿刺绣功夫又进步了,祖母见了很是欢喜。”
其实进没进步,她何曾注意过,不过是看在孙女一片孝心,又懂得及时岔开话题为慕容芙解围的份上,给两句夸罢了。
慕容芙见黄夫人夸着慕容瑰,还不忘绕个弯子来讽刺自己靠着“这些死物”来衬托,她心里本就对黄夫人的品行不齿,黄夫人刚才卖弄了半天,说什么绿紫春带彩,她中途不吭声,主要是想借她的口了解一些珠宝常识。这时却是没有必要再客气了,冷笑了一声说道,“原来这里满头珠翠环佩叮当的夫人小姐们都是天姿不足需要那些死物来为自己衬托增色的。不知黄夫人为这里却是为何?”
黄夫人愕然道,“我自然跟在座各位一样,都是为老夫人祝寿来的。”
“哦,黄夫人若是不说,我还以为黄夫人是为了气我祖母来的呢。你明知今日是我祖母的寿辰,为何却当着我祖母的面说那什么物什么物的,这不是故意给我祖母心里添堵吗?让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会以为黄夫人气恼自家儿子不久于人世,见不得别人好,这才故意来捣乱呢。”
黄夫人没想到慕容芙这么不客气,刚才还一直抿着嘴笑眯眯地听着众人的夸赞,这一转眼便向她发难起来,又提及她的病儿子,她便有些措手不及,“五小姐此话从何说起?”
“黄夫人见多识广,认得我这耳环是绿紫春带彩,怎么不认得这耳环是内务府打造?黄夫人口中我是穿戴了一身的什么物,可不知这什么物全都是太后娘娘赏赐我的呢。今日我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托太后厚爱所得,并非出自我爹或我姨娘,黄夫人这么在嘴里糟践太后赏赐我的宝石珠钗,您可是对太后不满么?”
慕容芙顾忌到今天是祖母生辰,不便提及“死”字,“死物”便以“什么物”来代替了。黄夫人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