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看你和小青安练拳时,忽然有了个想法,你说会不会那姓郑的配香师压根儿就没离开隆兴呢?"
"你的意思是,他人还在隆兴?"
"你想,当时夜来香的事情暴露后,我大哥已经立刻吩咐冷掌柜去查了,冷掌柜一查,那姓郑的就露出了马脚,跟着就逃跑了,再往后就没他踪迹了。他又不是个惯走江湖的,跑命还能跑得这么快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所以我疑心是有人把他给藏起来了。"
阿箫点头道:"这说也是有可能的。虽说城内大少爷已经带人寻过十几遍了,衙门那边也派人找了..."
"衙门那边找才是最不靠谱的。"温濯熙摇头打断了阿箫的话道。
"为何?"
温濯熙指了指东边,略略压低了声音道:"我那个二娘有的是亲戚在衙门里跑路,她弟弟,她两个侄儿都在衙门里当班。"
"原来是这样..."阿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担心万一姓郑的是你二娘安插的,那么找衙门去搜人等于只是走了过场,衙门那帮子人未必会尽心地去找,是吗?"
"正是如此。所以我想请你明日再出门一趟,在城内各处转转,看能不能打听到那个姓郑的下落。"温濯熙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阿箫道,"这是那姓郑的配香师在城内的住处,他是外地人,四年前才来到隆兴,因为对配香在行,所以被冷掌柜雇请到了隐香阁。"
阿箫接过低头看了一眼,问道:"他在城内就没其他亲戚朋友了吗?"
"亲戚是没有的,朋友倒有三四个,都是隐香阁的人。听冷掌柜说,他平日里除了喜欢配香之外,就爱喝点小酒,甚少与隐香阁以外的人往来。"
"那冷掌柜的话可信吗?"
"可信,冷掌柜是我爹一手提携上来的,他为人可靠,绝对不会害我爹的。"
"行,我明白了,我会看着办的。"
阿箫揣上那地址正想起身走时,温濯熙忽然站了起来,朝他屈膝一拜。他忙伸手扶起温濯熙道:"三小姐,你这又是做什么?"
"前前后后你帮了我这么多回,我还没正儿八经地谢过你呢!这回又托你帮我查我爹中毒的事情,你竟也肯帮忙,实在是我们母女二人的贵人。"温濯熙感激道。
"你付了工钱给我,又给我那么暖和的屋子住,一日三餐手到擒来,连衣裳都有人帮忙浆洗,我自然要帮你把活儿干漂亮点了。你放心,我阿箫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本事和信用,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帮你办到,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那就辛苦你了!回房歇着去吧!"
阿箫出了暖阁,反背着手,悠闲地往自己房间走去了。在这小院后面有一丛长势不错的湘妃竹,竹林下修了一间似茶屋似卧房的木屋子,那是温濯熙少女时为了附庸风雅而命人建起来的,不用多时了。阿箫来到这院子时,一眼就相中了这木屋,便在这儿住下了。
走进竹林,抬眼就看见那小木屋里亮着灯,他一边疑惑一边迈上了木楼梯,用脚尖将门推开了。
"阿箫哥!"一个身影忽地就从门后蹦了出来,扮作可爱地想给他一个惊喜,不过他完全没有惊喜感,右嘴角往上抽了抽,问道:"阿桃,你在我屋子里干什么啊?"
"给你送浆洗过的衣裳来啊!顺道还帮你点了熏香,把你这屋子再熏了一遍!阿箫哥,你进来闻一闻,是不是比之前要好多了?因为这屋子小姐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所以怎么闻都有一股子霉臭味儿,我刚才就拿了大夫人赏我烘手的梅花香饼再给你熏了熏,气味儿是不是淡了许多?"
这个正说得一脸神采飞扬的丫头叫阿桃,是温濯熙的陪嫁丫头之一。阿箫其实跟她不熟,但她自认为自己是这温府上除了小姐温濯熙之外与阿箫最熟的。
"炭火已经给你温好了,砂瓶也灌上了水,再稍等一会儿就开了,对了,桌上这两盒点心是大夫人今上午赏的,我想你夜里会饿,就给你拿过来了,一样双福酥,一样玫瑰馅儿的..."
"大夫人今日赏了你很多东西吗?"阿箫走到窗前,往竹椅上一躺,枕着手养起了神。
"这几日都在赏呢!给我们都是小件儿,不值钱的,送小姐的那才是花了血本的!"阿桃说得眉飞色舞道,"昨日送了青安小姐一把好琴,听说还是样古董,那谁谁谁弹过的;今日又送来了几样织锦缎子,也都是从成都府锦院那儿直接送来的好东西,金项圈玉牌子就更别提了,堆了满满一盘子!"
"大夫人挺阔气的啊!"阿箫合眼调侃了一句。
"从前她可没那么大方,一年到头从她那儿也领不着几回赏的,不知这回是怎么的,她竟连日地往我们这院子里送东西,仿佛是要把从前没送过的都一并送来似的。我听她们说,兴许是大夫人信了佛的缘故,人也变和善起来了。"
阿箫晃了两下摇椅,嘴角勾起一丝淡笑道:"那是好事儿啊!照她这么个赏法,不出一个月,阿桃你的嫁妆都能凑齐了。"
阿桃掩嘴一笑,拿眼珠子偷偷地往阿箫那拉直了的身子上瞟了一眼,好长的一个人呀!腿长手长,人也长得干净俊阔,这都还是其次的,我阿桃也不是那种只看脸蛋的肤浅货色,关键还在他身手不凡,又热心助人,曾救过三小姐青安小姐以及...自己。
"就算嫁妆凑齐了,那也得有人娶才行呀!"阿桃倚在桌边,低头拨弄着那双福酥盒盖上的小红签子,咬着红莹莹的下嘴唇瓣子害羞地嘀咕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阿箫在想别的事儿,没有听清她那一声小嘀咕。
"哦..."她有点小失望,顺手撕下了那小红签子,放在手掌心里把玩道,"没什么,随口说一句罢了!对了,阿箫哥,你跟那个邬云云很熟吗?"
"嗯。"阿箫淡淡地回答了一声。
"真的很熟吗?怎么认识的啊?"
"天晚了,你再待我屋子里旁人会说你闲话的,回吧,我要睡了。"阿箫下了逐客令。
阿桃不太高兴地嘟了嘟嘴,丢下那张被她玩得快褪色的红签子,转身走了。
小屋里忽然就静下来了,阿箫缓缓睁开双眼,斜瞟向了窗外正悉悉索索作响的湘妃竹,心想,不知道哥和灵鹄他们现下怎么样了?是不是也有自己这样的闲情逸致对窗欣赏湘妃竹呢?哥,你可要保重啊!这次的成败就看你的了,我可不指望严灵鹄那个不靠谱的,没准他就是第一个被抓的!
第二天上午,阿箫陪小青安练过几趟拳后,便出府去办温濯熙交托的事情了。一番转悠下来,没有任何值得继续追查的线索。
姓郑的配香师在这城里的生活很简单,租赁的房子,隐香阁,平时喜欢光顾的小酒馆,几乎三点一线。所往来的人也很少,从他的房东婆婆和酒馆老板那儿打听到的情况与冷掌柜所说的也是差不多的。
要了壶酒,阿箫坐在酒馆窗边闲喝了起来。窗外檐下,有个卖炸豆腐的老婆婆,正与旁边一个卖腊梅串的妇人说着自家左邻右舍的闲话,正说得眉飞色舞时,一个衙役模样的年轻男人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一脚就踹翻了老婆婆搁炸豆腐的小桌子,轻喝了一声道:"老货!还在这儿招摇撞骗呢?赶紧给我收摊滚!"
"哎哟!你个挨千刀的兔三呀!你撞了什么邪风了?你凭什么来踹我老婆子的小摊呀!"老婆婆稍愣片刻后,起身大呼小叫了起来。
"凭什么?"那年轻衙役眉横眼竖地拍了一下心口道,"就凭爷现下是衙门里的人了!老货,昨日有人说你卖的炸豆腐是馊的,害人家吃完拉了整整一日,本打算告你的,幸好爷劝住了,你才幸免去衙门里挨板子。速速给我收拾起你这些破烂玩意儿,立马滚!"
"你...你..."老婆婆气得整张脸都紫了,拿一双浑浊的小眼往年轻衙役身上的衣裳仔细看了两下,然后猛拍了一下大腿叫苦道,"这是哪位不长眼的让你做了衙门里的差爷呀?就你兔三这德行配做差爷?打死老婆子我都不信!"
"管你信不信!立马收拾东西滚!以后再敢在这条街上摆小摊,爷见一回踹一回,滚!"
"哎哟喂!这也太没天理了呀!我寄在别人棚檐下,又没占你半分地儿,你说来赶就赶,就算是个差爷也没这么横的呀!你说昨日有人吃了我老婆子的炸豆腐拉肚子,你且去把他叫来,我与他对质,我老婆子的东西向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就没出过差错!"老婆婆连声地叫起了屈来。
"谁有功夫替你叫人去?别人没拿你去衙门你就该偷着乐了,还敢对质?再不走,这些火炉沾碟我全都给你扔阴沟里去...哎哟!"那叫嚣着的年轻衙役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捧着腮帮子痛叫了一声。松开手来时,他那腮帮子上立刻起了一团小红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