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温庭悦觉得自己母亲牢骚发得有点过头了,忙劝道,"这话您就更不该说了。好了,这些日子您照顾爹也辛苦了,让五娘陪着您回去歇歇吧!"
"是呀,夫人。"五娘也劝,"为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生气,不值当啊!"
"哼!"甄氏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道,"我倒要看看,她给老爷生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别以为进温府容易,不先验一验身份,那门儿可不是好进的!我不说,总有人会提!"
温庭悦和五娘又劝了两句,甄氏这才气哼哼地回院子去了。这三个人走后,一直躲在凉亭不远处那绿丛中偷听的人也悄悄地抬起了身子,掩嘴笑了笑,转身飞快地走了。
这人是卢氏身边的丫头石翠,刚才路过时,远远地就听见了甄氏那抱怨的声音,便壮着胆儿多躲绿丛后偷听了一把。一回到卢氏身边,石翠就迫不及待地将刚才偷听到的那些话一一说给了卢氏,温夫人以及万氏听。
温夫人一边指挥万氏隐娘为庭笙铺床一边蔑笑道:"她呀,这遭是真给气着了,这才说话那么不管不顾的。"
"大姐。"卢氏好奇地打听道,"究竟那个蔺碧儿是个什么人呀?她一去,老爷气得都吐血了,可见从前老爷一定很喜欢她吧?"
温夫人笑盈盈地转过脸来,指了指她,又指了指万氏说道:"你们俩能进这个温府其实也得谢谢人家蔺碧儿。"
"为什么呀?"卢氏不解道。
"为什么?就因为你们俩眼眉之间都有些像那个女人,你是脸儿像,瑛儿是眼睛像,老爷瞧着你们俩就像见着她似的,所以才偏偏收了你们,没收别人。"
卢氏的小嘴立马嘟了起来,眨了眨泛着委屈之色的眼睛,略带抱怨的口气道:"竟是这样的?真的假的啊,大姐?"
温夫人笑道:"你若不信,回头自己问老爷去。"
"要照您这么说,那蔺碧儿是极为得宠的,那她为什么没留在温府上?连儿子都生在府外头呢?"
"哼哼,这就得说起那位甄夫人最不愿意提起的事儿了。"
"说说说,大姐您快说。"卢氏连忙将温夫人送到塌边坐下,双手捧了茶盏递过去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您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省得往后又犯了那甄夫人的忌讳了!"
温夫人接过茶盏,略抿了一口说道:"说起来,蔺碧儿比那位甄夫人还早认识老爷,老爷与蔺碧儿是先看上眼,先好上的。想当初,蔺碧儿的父亲在任上病故了,蔺碧儿来隆兴给她爹收拾身后事,就这么着跟老爷遇上了。两人是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啊!我当时都以为,蔺碧儿铁定会嫁进温家来,可谁料到,中途又杀了个程咬金出来。"
"就是甄夫人?"
"那甄夫人的家世你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她父亲在老家的买卖败了,携家带口地来隆兴投奔她伯父,她伯父就是衙门里的老班头,人称甄大棍子的那位,现如今都已经过世了。当初,甄老班头曾是蔺碧儿父亲手下的人,对蔺碧儿父亲十分忠心,蔺大人过世之后,蔺碧儿来收拾后事,免不了会伤心难过,甄老班头便让她去陪伴蔺碧儿,就这么着,她通过蔺碧儿认识了老爷。"
"后来老爷就看上她了?"
"她?"温夫人笑得很是鄙夷,"是不是老爷看上她才娶的我就不知道了,这得去问老爷了。我只知道有一段日子老爷与蔺碧儿闹不痛快,她时常来找老爷,过了一阵子,我就听见太夫人跟老爷提要纳她为妾的事情了,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清楚不敢乱说,反正到了最后,蔺碧儿气得远走他乡,而她却风风光光地嫁进了温家。"
"哦..."卢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夺姐妹之夫啊...怪是不得,一听说蔺碧儿的儿子要来了,她气得那叫一个脸白嘴紫呀!哎哟,想想也是,旧时情敌的儿子就要回来了,看见那孩子,她那口气怎么消得下去呀?瞧瞧老爷多疼那孩子呀,人还没来,就一再地告诉我们那是他的亲儿子,是亲儿子,这话只怕就是告诫她的!"
"就算是告诫她的,你们两个也要记牢实了。那孩子回来之后,要当他是自己生的一样对待,切忌不可欺负他是生养在外头的。"
"知道了,我心里明白着呢!"卢氏笑盈盈地点着心口道,"老爷心疼的孩子我们自然也该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心疼着,谁还会欺负他去?他只要进了这个门儿,入了这家的谱,那便是名正言顺的温府少爷了!对了,大姐,您说那甄夫人会不会去太夫人跟前搬弄是非,不让老爷留下那孩子啊?您知道,太夫人最听她的话了。"
温夫人垂眉用茶盖拨了拨茶叶片子,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阴笑道:"她会不会去告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温府说到底还是老爷的温府,太夫人想做这一府的主,怕还是难了点。哦,对了,隐娘,那叫邬云云的孩子上好药了吗?"
刚吩咐完毕,外间有丫头进来禀报,说三小姐领了女儿回府来了。
消息报到温夫人这儿时,自然也已经报到了甄氏那儿了。甄氏正坐在房中呕气,听五娘说温濯熙回来了,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回便回,犯不着我去张罗!"
"夫人呐,您这又是何苦呢?为着一个已经过世了的人把自己伤了,那不是叫外头那些人看笑话吗?"五娘劝道。
"你以为那些人没在看我笑话吗?保不齐这会儿正笑作一团呢!笑得最开心的当数那姓夏的婆娘了吧?矫情做作,为了蔺碧儿还假哭了两声,真是会卖弄她那几滴猫尿!她与蔺碧儿就姐妹情深了?当初蔺碧儿还在这温府时,她就没暗地里使过绊子了?少在那儿跟我装慈眉善目!最是瞧不上这样的人了!"
"那大夫人是得意上了,为什么得意啊?因为府里又添了一位少爷,三小姐也回来了,她就以为自己那边的人多起来了,足以跟夫人您较劲儿了,其实事情哪儿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啊!即便加上这两人,她也根本没法跟夫人您平起平坐。她除了有个大夫人的头衔,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有个跟她一样喜欢假扮慈眉善目的儿媳妇,她还有什么呀?夫人,您放宽心吧!您有老爷对您的恩宠,您有二少爷,还有孙少爷,将来您若与容老板的哥哥结了亲,您还能再有位体面贵气的儿媳妇,她哪儿能跟您比呢?再说那蔺家少爷,论资排辈,他都在二少爷屁股后面,再怎么样温家也轮不上他来接手的,您就放心吧!"
五娘这番宽慰总算是让甄氏稍微舒坦些了。她起身在房内走了两步,散消余气道:"你这么说也对,只要不是蔺碧儿那个女人回来了,我用得着担心他一个小屁孩吗?他一个小屁孩还能在温府里掀起大风浪不成?刚才老爷怎么说来着?说他只比庭善都长一岁,今年也不过十四,哼,等他长成人有资格插手温家的事情了,我家庭悦早接手温家了!"
五娘点头笑道:"您这么想就对了!无论是外人还是自己人都瞧出来了,老爷是最信任二少爷的,往后这温府也是会交给二少爷打理的,大少爷那边纵有不服,大不了等老爷百年之后分家过呗!到时候二少爷手握大权,随便打发一些零碎散件给那母子二人,也足以敷衍他们那份兄弟情了。"
"哼!"甄氏立在大熏香炉旁,垂眉又哼了一声,信手撩着烟香道,"什么兄弟情?这府里还有兄弟情吗?他们大房极力地拉拢万瑛那房,你以为真是为了兄弟情吗?还不是为了联手对付我?如今,那姓夏的又拉拢了蔺碧儿的孽种还有丧夫寡居的温濯熙,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对付得了我了?痴心妄想!我甄茹没点手段,又怎么会在这府里掌权这么多年?"
正说着,红棉在外叩门了。五娘开了门问道:"何事?"红棉道:"娘,门房上又传话过来了,说那位蔺少爷也已经到了。"
甄氏故意去晚了一会儿,以显示她在这府里举足轻重的地位。她可不想像姓夏的婆娘那样,假装一张好脸去笼络这个笼络那个,她是谁?这温府掌后宅之权的如夫人甄氏,老爷最宠信的女人,压根儿就不需要这样。
慢条斯理地走进老爷房内时,一阵轻快热闹的笑声从里间传来,仿佛里面聊得非常地恰如其氛和谐温馨,甄氏脸上不禁又添了两道鄙夷之色,个个都这么会演戏,怎么不去那些瓦子棚子里,倒真浪费人才了!
迈进里间,甄氏故意眼往上瞟,姿态高傲地端着架子,等着奴婢婆子来介绍自己的身份。兴许她脚步太轻,又或者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温濯熙带回来的那个女儿身上,竟没人察觉到她进来了。她端着姿态在门口站了几秒,见无人理会她,脸色立马就暗沉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