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事不能拖,第二天云云就备了厚礼,带着庭笙去拜访了甄大班头一家。那老爷子完全不像云云想象中的严肃,反倒是个老顽童,与庭笙很聊得来,跟庭笙说了不少从前庭笙外公还有母亲的事情,爷孙俩非常投缘。
晌午过后,云云他们又喝了会儿茶,直到温老爷派人来叫庭笙了,庭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甄老爷子,回家去了。回到府上,庭笙直接到了温老爷院子里,一家子都坐那儿喝茶闲聊呢。
"今儿庭笙上哪儿去了?怎么没见带老五啊?"温濯熙笑问了一句。
"去甄爷爷家了!"庭笙一脸兴奋地说道。
"甄爷爷?哪个甄爷爷?"庭善追问道。
"就是从前我外公的手下,人送外号甄大班头的那个!他可厉害了!五弟,下回我领你也去见见他!"庭笙眉飞色舞道。
甄氏端茶的手略停了停,斜眼不满地瞟了庭笙一眼,问道:"谁让你去的?你竟去探望他了?你是真的不知道他跟你爹有些不对付吗?"
"没事儿。"温老爷看着庭笙笑呵呵地说道,"我跟甄老爷子那是几百年前的旧事儿了,早过了,他从前做过庭笙外公的手下,帮扶过庭笙外公和碧儿不少,庭笙来了隆兴城是应该去瞧瞧的。"
"老爷。"甄氏皱眉道,"您也太纵着庭笙了,不能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那大伯一直看咱们温府不顺眼,我那堂哥也是如何,您还让庭笙去跟他们家往来?"
"我看不是甄爷爷老盯着咱们温府,他只是盯着某些人不顺眼罢了!"庭笙不屑地讥讽道。
"庭笙。"甄氏眼眸立刻窄了许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行了,喝茶吧!"温老爷叉开了话题,说起了三日后大年三十该如何热闹的事情,李思婵便细细地把她和温濯熙万氏的盘算说给温老爷听。
甄氏在旁听着,别提是什么滋味儿了。若论往年,筹备三十晚上筵席的那个人都是她,该怎么张罗,该布置什么样的菜式,她心里了如指掌。听着李思婵她们那些小打算,她甚至不屑,冷冷一笑罢了。
正说着,太夫人来了。前几日,温如海接了太夫人回去过年,不知怎么的,这老太太在大儿子家没待几日又回来了,还说要在温老爷这边过年。温老爷知道这老太太准是跟大嫂拌嘴了,赌气跑他这儿来了,也没理会,只是派了个人去跟大哥说了一声。
晚上,照旧是温老爷院子里排席,温老爷现如今是越发地爱热闹了。温濯熙取笑她老爹,说是去阎王殿里走了一圈,总算知道那地方有多冷清孤寂了,这才转了性子的。这样的玩笑话温老爷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没责怪,反倒是甄氏心里挺不舒服的,而且甄氏也实实在在地察觉到温老爷的性子的确是变了许多。
从前,温老爷是个严肃又严谨的人,做事雷厉风行,果断干净,可如今呢,病好了也不大理买卖上的事情,倒愿意整日与儿孙乐在一块儿,又特别偏疼庭笙,只要是庭笙的意思,他绝对照办,家里还没哪个儿子得到过他这样的溺爱。甄氏想想,心里就更寒了。
酒席散去后,庭笙庭善又闹着要在温老爷这儿睡,温老爷巴不得跟两个儿子作伴,父子三人挤一床说说贴心话也好。伺候了庭笙沐浴后,云云就带着露巧回去了,留小药儿和鹏添在这儿候着。
到玺园,整个院子都是冷冷清清的。如今是年下,府里放得宽缓,丫头们都去别处凑热闹了。云云回到房里,喝了会儿茶醒了醒酒,想要铺床睡觉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添了件毛斗篷,她出了玺园,随意地逛了起来,逛着逛着便到了大假山那儿。她上了假山,坐在那个洞口旁,望着夜空中微微闪烁的星星们,心里忽然涌起了无数愁绪。
爹娘在天上可好?年关到了,他们也该备些琼浆玉露过年了吧?
姨娘呢?断了音讯好几年了,不知道现下过得好不好?
还有...阿箫呢?
他现下走到哪儿了?又打算去哪儿混江湖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倒是不见为好,一见面他又得说那些不着调的话,听着就让人有想揍他的冲动...想着想着,云云自己却笑了。
"一个人在这儿偷笑什么呢?"温庭悦的声音忽然从那大石头后传来了。
"二少爷?"云云微微一惊,起身转头道。
"又把你吓着了?"温庭悦含笑从那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您什么时候..."
"比你早来一步,在我爹那儿喝得有点过了,就来这儿醒酒,没想到竟睡着了。你也喜欢到这儿来坐坐吗?"
"也是没事儿可做,便到处走走。"
"对。"温庭悦在石头上坐下道,"大年下的,人人都闲下来了,能有什么事儿可做呢?平日里忙碌的人忽然闲下来了,反倒觉得无聊了,你说是不是?你也别站着了,坐下陪我说会儿话吧!"
"二少爷还是回院子去吧!您今晚喝得不少,该回去歇着才是..."
"我说了,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这会儿没别人,你可以不用叫我二少爷,我是庭笙的哥哥,你叫我一声哥也合适。坐下吧,正好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云云想了想,便在另外一块儿石头上坐下了。两人先是沉默地望着星空,过了一小会儿,温庭悦才抿嘴笑了笑说道:"今晚庭笙庭善又吵着要在爹那儿睡,叫我看了真是羡慕。可惜,我已过了跟父母撒娇的年纪,不然我也想去打个挤。对了,往常在老家,过年也放爆竹吗?"
"放,不过不多,夫人是个节俭的人,给我们买爆竹烟花的钱也不多,能买上一些玩玩就已经很不错了。"
"咱们温府在大年三十那晚会举办烟花会,就在府里东南边那片空地上,到了时辰,便有小厮领了赏钱噼里啪啦地放上一阵,这附近的人都会围到院墙外面来看,很是热闹。云云。"温庭悦转头问她道,"你最喜欢什么样的烟花?"
云云摇摇头道:"不知道,好看就行,也没刻意去记过那些爆竹烟花的名字,一瞬即失的美丽,记在心里就好。"
"嗯。"温庭悦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一瞬即失的美丽,记在心里才是最好的。那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云云斜眼看了看他:"二少爷问这个做什么?"
"就只是想知道知道,我猜应该是竹青色吧?"
云云稍微一愣,疑惑道:"二少爷怎么会猜得这么准?"
"真的是?看来我的眼力还是很不错的,因为我看你平日里带的荷包总是偏那个颜色的,衣裳也是,所以就随口一猜了,没想到还真叫我给蒙对了。"温庭悦笑道。
"难道二少爷不是找人打听过才知道?"
这回轮到温庭悦微微一怔了,片刻后,他不仅呵呵地笑了起来:"看来什么事儿都别想瞒过云云你的眼睛呢!既然都已经被你识穿了,那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不错,我是找人打听过才知道的。"
"我喜欢竹青色,是因为我喜欢竹子,立身端正,处事谦卑。古语有云:'竹死不改节,花落有余香。';,人若能习得竹一半的品行,便能在这世上安身立命了。夫人也希望庭笙做一个像竹一样的人,正直而朴实。"
"庭笙将来会有大出息的,高中是迟早的事儿,而且我爹也说了,只要庭笙进了贡士,就立马去京城为他打理官路子,他将来的路好着呢,蔺家姨娘和你都可以放心了。"
"可是我觉得太早了,庭笙生性散漫,又总是孩子气,过了今年也才十五岁,明年入京考学也才十六岁,如此早地入仕其实不是很好,我想让他再历练几年,有一些人生阅历了再入仕做官。"
"再历练几年?"温庭悦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道,"那你就要再在他身边多待几年,等于是再多耽搁几年,女子年华似金,你可曾想过你到时候怎么办吗?"
"你是想说人老珠黄吗?"云云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从来没思量过这些,从我十三岁进蔺家起,我便立誓要先报了恩再说。不管是几年抑或十年,我也不在乎,只要庭笙能完了自己的心愿。"
"你太委屈自己了。"
"这也不算委屈吧?在我看来,到了适嫁的年龄就匆匆找个男人把自己嫁出去,那样才是委屈。我要找的人或许在这世上很少见,因为他需要不计较我的出身,我的容貌,我的年龄,与我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这辈子,无论心里还是名分上,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你真...这么想的?"温庭悦忽然有了点失落的感觉。
"对,我一直都这么想的,所以我认为我要找的人或许不在庙堂之上,而是在江湖之远,他可能不是个达官显贵,也不是什么经学博士,或许仅仅是个卖酒郎,即便如此,我也甘之如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