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下雪了,从昨夜一直下到清晨还没有停息的迹象。今天是元宵佳节。衣府里早早就开始张罗开了。
宛心不过遵循礼仪到上房里请安毕,回来后一直在窗前闷坐着。昨天真是烦恼的一天,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委屈仿佛都让她一人承担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姑娘早起到现在你都还没吃东西,喝点粥吧。”侍琴端了一碗火腿笋片粥进来。
宛心摇头:“我不饿。”
“一夜没吃东西,现在又是大半早上了,若不吃点东西一会儿又说头晕。姑娘的身子是自己的,就应该保重才是。”侍琴道。
宛心回头看着她,“侍琴,我的好丫头。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让我来承担,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还是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侍琴道:“都一夜过去了姑娘还将这些事挂在心上。皆因姑娘放不开心的缘故,所以一直觉得自己活得苦闷。人这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快快乐乐是一辈子,哭哭啼啼也是一辈子。姑娘年幼失母,虽说老爷太太待姑娘也好,可也难真心的疼爱。老爷真正疼的不过是大少爷,连三少爷都很少过问,别说姑娘了。姑娘虽然从小跟在太太身边长大,但毕竟隔了一层肚皮,只有二姑娘才是她心头的肉。我们姑娘命苦,本应该得到更多的关爱才是,可一切还都得靠我们姑娘自己打开自己的心房。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命,是运。”
宛心静静的听着,不免又落下几行热泪。
吴夫人找了个婆子来请宛心过去看戏。宛心只得起身前去。刚走不远,两个小丫鬟拿了一卷东西过来,说是王府送宛心的礼物。宛心忙接过东西,回屋展开卷轴一看,见是一幅宋人赵伯驹的《江山秋色图》的绢本,画面深远而恬静,清新秀媚。一幅深秋的辽阔的山川郊野景象。宛心忙问送东西的小丫头:“是谁送来的?”
小丫头答道:“说是后门上的老妈妈带进来的,说是王府里送给姑娘的东西。”
宛心道:“我怎能受如此大的礼,改日必去拜谢。”忙命侍琴收了。
侍琴在心中叹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宛心才又去吴夫人那里,戏早就看演了。宛心见宛冰旁边的位置空着,宛心知道那是为她留的,不知怎么的,今天竟然有些不敢过去。
宛冰见宛心来了,“呀,我这妹妹忙什么呢。错过好几出好戏了,是忙着弹琴,还是忙着画画啊。”
宛心低了头安静的坐下。吴夫人看了她一眼,方道:“据说王府送东西来呢,送的是什么?”
宛心忙回答:“回太太,一是幅绢本的画作。”
吴夫人说:“明日没事,你去他们王府拜谢吧。三天两头的送东西来。太贵重了。”
宛冰听得有些不明白,忙问:“太太和妹妹说什么呢,什么王府不王府的?”
吴夫人笑道:“心丫头认了德亲王妃做姐姐。这不时常关照着她,也亏得她们投缘。也是我们心丫头的福气。”
宛冰心中涌过一股嫉妒,她皮笑肉不笑的说:“哟,原来是我们的四妹妹攀上高枝,可喜可贺啊。现在有那样得势的一位姐姐,我这妹妹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宛心脸上很不好看,红一阵白一阵的。
就是在旁边的程氏也觉得这两姐妹奇怪,笑道:“我们二姑奶奶做了媳妇,说起话来也与以前不同了,真是长见识了。”
宛冰冷笑道:“都是多亏了我这位好妹妹。”
宛心如坐针毡一般,台上演的是什么她根本看不进去。耳边只有宛冰那些冷言冷语,宛心知道,这些嘲笑的话都是对她说的。
吴夫人也觉察道了两人有些不对头,宛冰说的话有些过了,忙劝道:“冰儿今天是怎么呢。谁惹我们冰儿生气了,还是吃多了生姜?”
宛冰道:“谁吃生姜了。”
宛心想走又走不开,留也留不得,十分为难。此时仰云进来了。
宛冰说:“正好,宛心旁边还有位置坐下来看戏吧。”
仰云道:“我是来问桐大嫂一句话的,哪里有时间看戏。”
程氏忙笑道:“二妹夫找我做什么?”
仰云道:“我有一事要找桐大哥商量,可不见他的人,想来问问桐大嫂可知道桐大哥去什么地方呢。我问了二门上的小厮都说不知道。”
程氏说:“他是外面的爷,外面的事我也不知道,所以没法回答你。”
仰云一脸失望的打算走了,宛冰叫住了他:“正演戏了,爷不坐下来看看。这么精彩的戏文。对了,怎么不是耀华班的,我以前认个那个做花旦的,现在换人了。”
吴夫人道:“是另请的戏班子。”
宛心起身道:“太太,我身上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吴夫人忙说:“心丫头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宛心道:“不要紧,只是头有些晕。”
宛冰笑说:“爷,听见了没。正好你也要走,我妹妹身体不好,你还不快扶她回房。”宛冰这句话的确说得有些过了。
仰云拉下脸说:“家里的这些事不要吵得满世界皆知。”
“生气了。还是心疼啦。我说爷,你不努力小心我们妹妹做了什么王府里的什么妃后悔就来不及了。”宛冰依旧笑道。
两位夫人看着这三人,吴夫人见还有其他妯娌在场,忙说:“大节下的,说什么话呢。宛冰也是,少说两句吧。我和你婶子们还想安静的看几出戏。”
宛心觉得再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她默默的离了场,一面走一面抹眼泪。她的心也彻底寒了起来。天下之大,为何没有她衣宛心的容身之所。
宛心来到了后园子,见树上的红梅依旧怒放。天空阴霾着,下着小雪。她在附近的亭子坐下来,望着这满树的在雪中绽放的梅花,神情恍惚。
突然后面有人在说:“她说的都是些气话,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宛心回头,见仰云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宛心忙起身,她说:“你跟来做什么。叫二姐姐知道,指不定又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仰云道:“你都看见了吧。知道我平时生活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宛心说:“我回去了。”
仰云道:“请站站,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宛心打算走了:“有什么好说的。”
仰云道:“王府的事是怎么回事?”
宛心流着眼泪:“二姐姐不过说了一句气话,你就记在心上了。”
“不然他们王妃对你那么好,听说他们王妃一直没有身孕……”
宛心打断了仰云的话:“这又与我何甘。我告辞了。”
仰云在身后说:“我希望你保重身子。只有你开心了,过得好,让我受再多的煎熬也值了。”
宛心回头来痴痴的看了他几眼,这一幕像是一把刀子似的在仰云心中狠狠地割上了几刀,此刻的他真的很想过去为她拭干脸上的泪水,或是让她能够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能说些安慰的话,但他不能,他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们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但似乎隔着一堵墙,一堵仰云永远无法越过的墙。就像当初舒夫人用绝食来威胁他一样,他只能选择臣服。
宛心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宛心戴好风雪帽,向雪中走去。仰云望着离去的背影,许多话噎在喉咙中间,一辈子都说不出来。
宛心艰难的回到栖霞阁,外面再冷,只有她的栖霞阁永远是温暖的。宛心抖落着身上的雪花。觉得额头发烫,伏在书案前看了几页书见,昨日写坏的那张纸还在案上,宛心提笔将前面的续上,写成了一阙《木兰花》
“白雪纷飞风吹乱,梅林园中亭西畔。元夕佳节人依旧,疏影横窗谁独看?
游丝长恨睡梦短,罗衣香带日渐宽,夜阑犹有人未静,流水落花不得怨。”
等写完之后,她再也提不起笔,晕倒在了书案上。还是进来的侍琴发现了,她吓得半死忙叫来了婆子将宛心扶上了床,慌慌忙忙的去告诉吴夫人,又让小丫头在旁边好好守着。
吴夫人原本听得好好的戏,突然见侍琴来报,吓得脸色雪白,立刻差人去请陈太医。吴夫人流泪的说:“冰儿,你妹妹身子本来就弱,你就不要再逼她了。茜红走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我都照料不好。以后下去了,还有什么脸面见她。”
宛冰说不出话来。
陈太医来诊断过,方说:“小姐身子本来就不好。又添了风寒,有些气血不足。平日里忧思太过了,没什么大碍的。只要静养,打开心结才好。”
在药方上添了理气和顺之药,吴夫人命了茶。陈太医只吃了一盏,方就告辞。仰云知道宛心病下了,但也没法去探视,不过从大家的口中得知一点消息,他心里开始自责着,若不是自己她也不会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