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已经入冬了,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似乎更早一些。才立冬没几天就已经下了初雪了。这两天始终不见阳光,一直都很阴郁。
园里的腊梅花赶在这几日也开了,宛心让侍琴去折几枝来好插在瓶里供着。侍琴愉快的答应在了。侍琴来到腊梅树下,还没来得及折,就见桐大奶奶房里的锦儿带了两三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向这边走来。
“锦儿姐姐哪里来?”侍琴上前问道。
锦儿笑道:“太太给我们奶奶送了点茯苓。琴儿做什么呢?”
侍琴说:“我给我们姑娘折几枝花。”
锦儿让小丫头将东西先送回去,又说:“好生伺候着,若找我,答应着马上就来。”锦儿支走了小丫鬟,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绢子,在大石头上铺了,坐了下来和侍琴说话。侍琴也不折花了,竟和锦儿聊了起来。
“锦儿姐姐这个月的月钱可领呢?”侍琴笑问。
“都还没发了。说还得迟两天。今年的衣服也短了一套,太太压着,说先不放。琴儿还等钱用么?”
“也不是,不过白问问。”侍琴笑道。
“太太事多,雪缎姐姐说太太背地里还抱怨,说没个臂膀。年下事情又这么多。往年有我们奶奶帮忙料理着。今年我们奶奶有了身子。二姑娘又出嫁。太太不知愁成什么样了。”
“说得也是。偏我们姑娘身子弱,也不能帮上忙。”
锦儿说:“这府里的几件大事,就这一两年可能就要赶着办完了。”
“什么大事?”侍琴忙问。
锦儿笑道:“横竖与你有关。不过是三爷娶媳妇,四姑娘出阁么。”
侍琴是有心计的见锦儿这样说以为宛心的事快要定下了,忙问:“锦儿姐姐可曾听得我们姑娘的亲事给定下呢?”
锦儿摇头,“我不过白说说。哪里就定下了。我想太太嘴上说还要留四姑娘几年。可四姑娘毕竟也慢慢大了,怎么可能一直留着。今年是不会有什么,明年可能就得说人家了。”
侍琴低头想了一回,突然听得有人喊她:“好丫头,我遣你来折花,被什么绊住不走了。让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出去买去了。”
侍琴见宛心来了,忙起身笑道:“姑娘怎么找来了。”
“我不找来,只怕瓶里的水都放干了也不见你回来。”宛心笑道。
锦儿也起身来笑道:“四姑娘好。”
宛心点头:“好。不知道嫂子这几日怎样呢。”
“谢姑娘的问候,我们奶奶也好。”锦儿说。她发现耽搁了不少的时间,真的该回去了。于是向两人告别。
侍琴折了花,宛心笑问:“你们两个丫头说什么呢,这么尽兴,见我来了就不说了。”
侍琴笑道:“不过说些体己话,姑娘不用知道。”
“好啊,你也知藏私了。”宛心点头。
侍琴笑道:“反正没说姑娘的坏话。”
“我也懒得理你。”宛心径直向栖霞阁走去。
侍琴将花插好,宛心突然想到,这园里的花才开。自己先欣赏了岂是不孝,于是命侍琴捧了花瓶向吴夫人房里走去。
吴夫人和正和管事的媳妇说话。
宛心进来说:“心儿给太太送花来了。”
吴夫人见瓶里的花开得正好,又难得宛心想到她。因此心中也喜欢。让雪缎拿去先供在香案上。又让人昨日里宫中赏的糕点装了一盒,让宛心带回去吃。又叫她挨着自己坐了。
娘俩说着话,外面有婆子进来报着:“回太太,德亲王府里派了一个妇人来。说是送帖子的。”
吴夫人忙道:“快请进来。”
那仆妇进来后先代表王妃给吴夫人请安,吴夫人站着答应了,又问了王妃好。仆妇便呈上帖子,吴夫人打开看了一眼,就笑着递给身旁的宛心,“这是王妃给你的。”
宛心接过来看了,只见泥金帖子上用笔工整的写着:“宛心妹妹亲启:上次到侯府能与妹妹一遇,实属我们姐妹修来的福分。但恨没能促膝常谈,深以为憾。恰这几日新雪初晴,望妹明日能赏脸到王府一聚,让我能尽一份自己的情意。孟嫣然具。”
吴夫人让人给仆妇搬了椅子,仆妇笑道:“只因还要回去回王妃的话,也不多留了。”
吴夫人笑道:“至少得喝碗茶也不迟。”
仆妇笑到:“谢夫人赐茶,改日再领吧。”
吴夫人也不强留,让雪缎去送了。
吴夫人对宛心说:“难得你与王妃结缘。她也看得起我们衣家,既然下了帖子来请你,你就去吧,但总得带点见面礼,上次王妃送了那么贵重的见面礼。空手去是失礼的。”
宛心说:“太太说的是,女儿明白。想来金银珠宝不过身外之物,他们王府也不缺,不过将女儿昔日做的针线选一两样,横竖能代表女儿的一片心意。”
吴夫人点头说:“这样也好。”
第二日用过早饭,宛心细细打扮了,乘了小轿便向王府出发。走了好长的路才终于到了王府,轿子从侧门进去。又穿过几层门,才落轿。便立刻有丫鬟来掀轿帘,请宛心下轿。侍琴忙上来搀了。接着前面几个丫鬟引路,后面跟着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宛心向嫣然的正房里走来。
嫣然穿着雪青的团花蝴蝶暖兜正坐在炕上。外面丫鬟报:“王妃娘娘,衣家姑娘到了。”
嫣然忙说:“快快有请。”
宛心便进了屋,接着就要给嫣然施礼,嫣然下炕来忙扶住了她:“我请你在做客难道只为这虚套的礼数么。”于是拉了她上炕坐,宛心见炕桌右面的位置空着,设着白色的大狼皮褥子,便知道是德亲王爷的位置不敢上坐。
嫣然看出了她的疑虑,于是笑道:“王爷不在家,你是客理应坐这。”
宛心却怎么也不愿上炕,只是在下面的一张搭有灰鼠椅袱的椅子上坐了。
嫣然笑道:“从此妹妹就将我们这里当作和家里一样。我正恨自己没个亲姐妹,偏就只有一个哥哥。衣妹妹若不嫌弃我们就结为姐妹可好?”
宛心起身说:“这使不得,我一个平民丫头怎么能与王妃称做姐妹。”
嫣然说:“妹妹再这样客气我可就生气了。我想的我们难得这样投缘,何不抛开那些无聊的束缚,两人真心做一对好姐妹,难道不好么,还是衣妹妹嫌我不过是一个粗笨的丫头瞧不上了。”
宛心忙说:“宛心不敢。”
嫣然就吩咐下去准备了香烛,设了香案。两人焚香祷告,极为虔诚的完成了这个仪式。仪式结束后,嫣然拉着宛心的手说:“我能得这样一位天仙似的妹妹还真是我的福气。”
宛心谦虚的说:“能与王妃结成姐妹才是宛心几世修来的福气。”
嫣然带着宛心在园子里四处走走,又将她带到世祯常坐的小书房里。
嫣然笑道:“以前在家的时候就听闻妹妹是如何的才学,见识也高。”
宛心笑道:“我不过一个女子,也不要那个功名,书读得再多也没用。”
嫣然说:“你也看过几出戏,那戏上也有女子冒充男子考科举一事,也用中状元的,可知我们女子不比男子差。只是男子能拿着弓箭上战场杀敌,我们女人为什么不可以,那戏上不是还演穆桂英么。而我们生在这深闺大院里,甚至连出个门子也是不自由的。所以我倒羡慕起那贫人家里出的女儿,多少可以出去见见世面。”
宛心说:“究竟也只有一个花木兰,一个穆桂英。我想男儿和女儿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分工不同。大家都背着自己的责任。”
嫣然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过了几百年后。我们女人也不用再压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是自由。”
宛心笑道:“姐姐这想法也新奇。若真有那么一天怕自由太多,选择太多也要烦恼了。”
嫣然笑道:“我们横竖是无法生活到哪一天了,操这些心做什么。”
接着绣绫有事来请嫣然。嫣然对宛心说:“妹妹在这里坐坐,喜欢看什么书随便翻。我去去就来。”
“王妃慢去。”宛心起身道。
嫣然回头一笑:“还叫王妃,该喊姐姐。”
宛心也笑了:“是的,姐姐。”
小书房的门开着,宛心留神环顾着书房。书房虽然小却收拾得井然有序,一点也不凌乱。墙壁上挂着一幅字迹,上书“斗寒”二字。字体浑厚,可见运笔的时候及为用力,字体仿佛要穿透纸张了。宛心望着这两子分神的时候,一种低沉的男音传了进来:“写的不好,让你见笑了。”
宛心连忙回头,只见德亲王倚门站着。
“是王爷,对不起。王妃让我在这里等她。”宛心突然红了脸。
世祯见她穿着一袭紫色的披风,兔毛镶边,有银线绣的整枝梅花。甚是其淡雅可人。
世祯莞尔:“我真的那么可怕吗,每次见你你总是在闪避着。”
宛心低头说:“我哪有,王爷多虑了。”
世祯说:“怎么还叫我王爷,你和嫣儿结成了异姓姐妹。你该叫我一声姐夫。”
“姐夫?!”宛心玩味着这个陌生的词语。她觉得这个称呼十分的突兀,仿佛该是对另一个人的称呼。那人才是她真正的姐夫。宛心的眼里闪过一抹忧伤。不过很快被世祯捕捉到了,让他心中一紧。
“为什么难过呢?”
“没有。”
“多日不见,你过得好吗?”世祯郑重的问着。
宛心低了头却不回答他,只是轻声的说:“劳王爷挂念,我去找姐姐。”便从里面走出来与世祯擦肩而过。空气中留下一股淡淡的腊梅花的清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