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儿醒来,已是次日巳时,只觉浑身酸懒且饥肠辘辘。碧儿早就在门外候着,不时向屋里探望着。见珍儿起身忙上前伺候着。
“珏呢?”话儿才问出了口,珍儿的脸就红了。
碧儿却满怀欣喜地道:“王爷一早先去了书房,现在在前厅呢,有客人到访。”
“客人?”
“是啊。说是东岭忠献王与王世子来了。瑞王爷也在前厅呢。”
独孤骄来了?珍儿愣住。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她当然知道独孤骄一直都在找她。所以她每次出山,都要乔装改扮一番,这样做既是为了遮掩身份,也是为了躲开独孤骄、东方长灏等人的耳目。但没有想到仍被东岭人识破了身份,害得身边的兄弟们惨死。
摇摇头,珍儿忽然问道:“怎么也不见铁鹰、铁狼等大哥呢。”
碧儿一听就笑了:“铁卫们轮番在外面侍候着呢。只是没有王的准许,谁也不敢来烦你。”
“哦!”珍儿闷闷的,这个夏珏,分明将她当成了笼中鸟了。
“碧儿,待会请铁鹰大哥到后院的石亭来,我有事找他。”
“哦,嗯,好吧。”碧儿略一迟疑,点头应着。
珍儿有些生气:“是不是王爷不许我出房门?他吩咐你什么了?”
“没有!没有!珍儿可别多心。真的没有!”碧儿连连摇头,又道,“珍儿先洗漱了,吃了东西再去吧。”
“嗯,我当真饿了呢!”珍儿说着,脸上又是一红,唉从昨晚到现在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怎能不饿?
前厅上,夏珏端坐案前,周身泛着冷意,清凛的目光冷冷地打量着忠献王,饶是独孤烈也是久经沙场的一代王侯,竟也感到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夏瑛嘴角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讥笑,玩味地看着独孤父子。他兄弟俩从来默契,稳稳地坐在厅上如木雕泥塑,大厅上弥漫着死寂般的沉静。
独孤骄倒是微微一笑,这对兄弟的态度他早就领教过,他独孤骄不惧。但是此番他的父亲的确做了一件错事,当他得知时已是太子身死之后。没有人知道太子为何会和右贤王等人一起死在匈奴大营。事情如此蹊跷,他的探子也没有查到什么确实的消息。但,太子身死前,匈奴曾抓了一个青陇山中东岭族人打扮的女子带进了右贤王的大帐。关于这个传闻已得到多方证实。
霁亲王率领轻骑连夜出关星夜赶路,冒进到乌尔城外百里处的匈奴大营附近,是为了什么?那个女子到底是谁?莫非是茱儿?似乎也只有她能令霁王如此冲动!也似乎只有她才有这个本事,进了匈奴大帐,结果太子和右贤王身死、女子不知所踪!而霁王骁勇的右护卫队伏击匈奴追兵大胜而归。那么,茱儿现在在霁王身边?
独孤骄皱眉,茱儿无恙令人欣慰,但她回到了霁王身边可不是好消息!想着,独孤骄神情严肃:“霁王爷,惊闻太子身死,父王与我都震惊莫名,不知朝廷是否已经得到了消息,更不知圣皇会如何裁断,还请霁王不吝赐教。”
夏珏凝神沉思不置可否,一旁夏瑛冷哼一声:“如此天大的事情朝堂自然应该得到消息了。至于父皇如何定夺,不是我们这些臣子所能妄自揣测的。本王倒是听说,独孤老王爷曾经给太子哥哥递过消息,透露了麒麟王的行踪,竟使东岭南支一派在磨莜镇北五里处遭了埋伏。不知是不是真的?”说着夏瑛似笑不笑地看着忠献王。
“呵呵。”独孤骄忽地轻笑出声,“瑞王爷此话一出,可是要置我父子于不义之地么?东岭南支是被匈奴人设伏袭击,与我父王有何干系?至于说到我父王向太子禀告了麒麟王行踪,亦是太子来函询问,声称想要与麒麟王交好却无缘得见。我父王也是臣子怎可推诿太子的旨意,因此将麒麟王部的行踪告知太子殿下,不为过吧。”
“不为过!不为过!”夏瑛嬉笑着站起身来,手中持着一封书信,信手展开。即使隔了几步开外,独孤父子仍能清楚地看到书信上清晰印着的忠献王府的印章,独孤骄眉头皱起,独孤烈冷汗涔涔。想不到霁王如此厉害,竟将忠献王府与太子的往来信函握在了手里。
夏瑛缓步上前,笑道:“这封信想必老王爷并不陌生,上面清清楚楚印着你忠献王的大印。至于写的什么,老王爷恐怕更是心知肚明。你这里刚刚告知太子麒麟王部的人马出没在和莜镇奴隶大市上,而那个头戴玄铁面具之人很有可能就是麒麟王。嘿嘿,隔天他们就遇了匈奴的埋伏,而太子偏偏就出现在匈奴大营中、又稀奇古怪地死在了那里。老王爷您说巧不巧?”
独孤烈沉吟道:“这其中定有误会,瑞王明鉴。”
“误会么?也许吧,只是误会可深可浅,要看旁人如何理解了。”
独孤骄点点头。这兄弟二人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他们手握他父王的把柄,必会有所要挟。如今太子身死、圣意不明,匈奴大兵压境、西支虎视眈眈,他们东岭北支如履薄冰,自要小心行事才好。
“瑞王说的是,误会可深可浅,只要两位亲王代为斡旋,旁人自然不会妄自菲薄。霁亲王、瑞亲王有何吩咐,我父子自当身体力行,毫不怠慢。”
“独孤世子说话就是直爽,和本王甚对脾气。呵呵。”
夏瑛话未说完,一直缄口不言的夏珏忽然沉声道:“本王久闻独孤氏忠义,百年来与汉人交好从无二心。如今之势想必独孤老王爷也料到几分,大战在所难免,圣意裁断是一方面,匈奴又焉能咽下这口恶气。大敌当前,还请忠献王掂量好轻重、把握住利害得失。不要为了一己之私,毁了百年来东岭北支的好名声!”
忠献王正色道:“这是当然!我部与汉人世代交好,又接受了当朝册封,绝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如此本王欣慰。待到烽火狼烟起时,还望老王爷倾力相助!”
这边夏珏兄弟与独孤父子辞令往来,而后院石亭之上,珍儿却与铁鹰等侍卫相谈正欢。
“铁虎大哥,珍儿偷了你的金牌,害你吃了一百棍子,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还请铁大哥宽宥。”说着珍儿便要向铁鹰施礼。吓得一干侍卫赶忙拦着。
“铁五哥,珍儿那日迷翻了你,我知错了,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嗨,珍儿,你那么见外做什么,这些都不怪你!你快别放在心里。”铁鹰急急地道。
“是啊,珍儿,那一百棍子不算什么,你铁大哥身子硬得很,无事!”
珍儿心里热热的,脸上的笑灿灿的,这时铁狼黑着脸道:“珍儿,我那日险些害了你。你过来捶我几拳解解气可好?”
“啊?铁三哥说什么呢?珍儿不明白!珍儿怎么不记得?”
呵呵!哈哈!石亭上其乐融融。
前院夏珏兄弟送走了独孤父子,一回身间,夏珏一皱眉,怎么八大侍卫都不在身边?
“铁虎哪去了?”
立刻一个侍卫上前答话:“回王爷,铁统领刚刚说有事,往后院去了。”
“有事?”夏珏诧异,铁虎向来不离他左右,今日怎么擅离职守?
他缓步向着后院行来,夏瑛嘻笑着跟着一边。踱到院子外,还没进院门,就听见珍儿左一个铁大哥、右一个铁七哥的叫着。夏瑛嗤笑一声:“五哥,珍儿倒是把你那些心腹侍卫收的服服帖帖。看来他们已不知这王府之中,谁是主子呢。”
夏珏微微一笑,颇不以为意。不理夏瑛,想了想,转身往书房去。夏瑛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跟在了哥哥身后。
“五哥,你就这么轻易放过独孤烈了?你不是想杀了他给珍儿出气么?”
夏珏面上一冷:“哼,他们要感谢珍儿无事!否则……”话未说完,夏瑛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是啊,幸好珍儿无事。否则这北疆恐怕再无宁日。
珍儿和众侍卫大哥在石亭上好不开心。大哥们都不怪她,珍儿欣喜非常。
“铁大哥,那日可是一个叫石榴的女子来云山关送的信?她现在在哪里?伤可好了?”珍儿心中终是放心不下。昨日本想问问夏珏的,谁知却被夏珏查问来查问去,倒把这正事搁下了。
“哦,是啊,的确是石榴姑娘。那日她后背中箭,伤势很重,却拼了口气跑到云山关来。在云山关前支持不住跌下了马,被云山关官兵救入关里。我们才得知你出了事,星夜追赶,幸亏……”
“哦,你们怎么知道是我的?”珍儿一愣,石榴来了,会说麒麟王部下遇袭,请守关将士救援。就算她说出了珍珠的名字,但夏珏如何就知道了珍珠就是珍儿呢?
铁虎道:“唉,珍儿,你有所不知,王为了找你,费尽了周折。当日东方长灏说你被他射下了山崖早已身死,咱们王当时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什么?”珍儿大吃一惊。
铁鹰怕珍儿着急,连忙道:“珍儿别担心,王也是一时急火攻心,好在没有大碍。后来王回了行辕与姑姑、瑞王、仲达先生细细分析,才断定东方长灏那小子断断伤不了你。大家都猜你定是藏在了青陇山中。为此王特命我和铁鹗去青陇山找你。奈何山路崎岖不得路径,我们无功而返。哪知麒麟王部出世,解了云山关之危。”
“是啊,是啊,后来匈奴求和,边关局势趋缓,王带着我们亲自进山去找你。奈何青陇山太过诡异,王和仲达先生虽能辨清阴阳方位,但贸然闯山总觉不妥。因此退出了青陇山。哪知山穷水复、柳暗花明,却在和莜镇的梦蝶楼上见了你一面。只是你当时头戴面具,脸儿黑黑,不出一声,最初真没有认出你来。”
珍儿细想着那日的事:“你们是说梦蝶楼上我遇到子义大哥之时么?”
“是啊!”铁鸮道,“顾子义上来,你摘了面具粲然一笑,我们都懵了,等我们琢磨过味来,你竟去如绝弦般地离开了。当时王懊恼之极!”众侍卫互相望了一眼,唉,那可是肝胆欲裂啊!
“原来是这样!”珍儿喃喃地道。
“珍儿,石榴的伤势已无大碍,现正在馆驿中调养呢。”
“哦,那我这就去看她!”说着珍儿站起来就要往前院走。
“啊?”铁鹰一愣,赶忙拦住,“珍儿,你不能出行辕。”
珍儿顿住:“我为什么不能出行辕?”随即却明白了,忽然间就生气了,“是王爷不许我出去么?我去问他?他在哪里,铁大哥带我去找他。”
“这……”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麻烦了。
珍儿被引到书房前,铁虎原想上前通禀,可到了门前,蓦地想起珍儿的身份今非昔比,他们私底下叫叫珍儿、兄妹情深。但到了场面上,他该怎样说呢?一时竟然为难起来,踌躇了半天开不了口。珍儿哪知道铁虎心里想的是这些,见铁虎在门口磨蹭,以为铁虎为难。便走到跟前拍了拍门,接着推门而入。
夏珏、夏瑛与仲达正在书房中,听见有人叩门、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
珍儿进了屋,见众人都在不免微微一愣,便先向仲达施礼口中叫着:“师父。”仲达赶紧过来扶起她。
“珍儿,伤好了么?怎不在房中歇着?”
“多谢师父挂念,我的伤都好了。”
仲达看着珍儿,心中感慨,她还不知道他们师徒本是同宗呢。夏珏在一旁说道:“珍儿,师父本与你同宗,若论辈分,你该叫声叔父才是。”
珍儿一愣,这些日子喜事不断,先是见到了子义大哥,后又得知二哥尚在人世,接着、又得知朝武哥哥、阿松哥哥都到了北疆,如今又得知原来师父仲达竟是她同宗的叔父。心中激越,眼圈竟红了,喊了声:“叔父!”
仲达点头:“珍儿,你平安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哎呀,真是师徒情深、叔侄情深啊,呵呵。珍儿,你急急来此有何贵干?”
呃,这个夏瑛为何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珍儿没有理他,看向夏珏道:“师兄,我要出府去,铁卫们不让,为何?”
夏珏一皱眉:“你出府做什么?”
“我要去看石榴。”珍儿盯着夏珏,有些不快。她不愿被这样管束着,好像笼中的鸟儿一样。
夏珏心里如何不明白,但此时珍儿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现在人人都知道匈奴人捉了麒麟王部一个戴面具的女子。而这个女子在进入匈奴大营后太子身死、右贤王身死,女子则神秘失踪。他那日救了她回来,虽是十分小心,但仍担心会被人撞破。若是传出去霁王身边的女子与太子身死有关,局势则不好控制了。
夏珏刚要开口,仲达却道:“珍儿,你现在出去十分危险。现今几方势力都在寻找那日进入匈奴大帐的麒麟王部女子。霁王心系你的安危,你不能任性胡为。”
“哦,是这样啊。”珍儿低垂下头。刚刚她还在生气,却原来误会了夏珏,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向众人笑笑,便要退出去。
哪知仲达叫住了她:“珍儿,叔父有事问你。”
“哦,叔父什么事?”
仲达刚刚得知霁王并不曾问明珍儿麒麟王的事,便想趁此时问清楚。夏珏一蹙眉道:“师父,不急。”
夏瑛却嘻嘻一笑:“珍儿,仲达先生只是想问你东岭南支麒麟王部之事。我和五哥也很好奇,你如何找到麒麟王部,你在那里又是什么身份?”
“这个……”珍儿早知夏珏会问,昨晚本已说到了这个话题,却因夏珏发怒,没有继续下去。现在夏瑛又问,珍儿知道无法回避,抬头看向夏珏,“我在麒麟殿前发了誓,不能对外人说起。”
夏珏闻言剑眉高挑,浑身散发着冷意,声音不高却透出恼怒:“外人?”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说青陇山以外的人。”珍儿连忙解释,她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夏珏怎么能是外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