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澜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还有手臂上和胸口上的阵阵刺痛。艰难支起身,茫然地看了一眼这陌生的摆设,转过头却发现嫣萝正以手托额,昏昏欲睡。头一倾,立时便又清醒了,看到醒过来的无澜,喜极而泣。“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
无澜笑笑,面色苍白,伸手抚了抚嫣萝的头,道:“我睡了多久?这是哪里?谁救了我?”
“小姐可是睡了整整三天呢!都急死嫣萝了。救小姐的是……”
“醒了?”低沉好听的声音如清风抚过人的心田,泛起柔柔舒意。
只是那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无澜向那声源望去。一道颀长的身影依靠在门边,满是恣意的慵懒,蓝色的长袍如海,在清风的拂动下动荡如波,发丝也随着扫过面颊,轻扬。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晨光给他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恍若魅世之神。那一刻,无澜有瞬间的怔松。嫣萝直接呆住,虽然已经看了三天,她还是没产生什么免疫力。
“怎么,不认识我了?”又是带点调侃的声音。
“兮莫漓?”无澜反应过来,她道刚才那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原来是他!
兮莫漓一笑,走到无澜身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好点了吗?”声音轻柔,直钻心底。
“好……好多了!”无澜实在不适应他突然的转变:太,太温柔了!脸好像有些泛红。
还是第一次看她微窘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兮莫漓不由又是一笑。
无澜见他笑,脸愈发红得灿如樱桃,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她可以和这个人斗得你来我往,横眉怒目,倒真没办法应付这副场景,很……怪异!感觉不像她自己。于是眼神变得冷厉异常,直盯得人毛骨悚然。
而嫣萝看到这副情景更加呆怔了,这是她的小姐吗?等到终于能勉强接受,只觉这气氛有点诡异,她还是去煎药好了,也该到时辰了!
“丞相府,如何了?”无澜的声音莫名有丝颤抖和忧伤。她明明对那里毫无感情的,为何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无法置之度外?终究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吗?那里的人,那里的物,早已经在不经意间刻进了心底,于是,心痛了。
“无一生还。”很温和的声音,为何说出来的话让人遍体生寒。
她早知如此的不是吗?却还是可笑地抱着那么一丝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所以,她笑了,笑得自嘲又苍凉。
兮莫漓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的头搁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上。“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声音泛着淡淡的疼惜。
“呵,我怎么会哭?我从来就不会哭。你能告诉我要怎么哭吗?”无澜巧笑倩兮地望着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哭泣。
兮莫漓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你说,他们的目的是我,为什么他们都死了,而我还活着?”或许,她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她的生命早在十年前就终结了,凭空得了这十年没有争斗,没有陷阱的安稳日子,却正是为了她这凭空得到的恩惠将更多的人置于死地,她是该庆幸,还是该哀呼?
“就算你死了,他们仍然会死。这是谁也摆脱不了的命运!”看那些人的手段,根本就没打算留下一个活口。
“可是我还是没死。”她也知道,但她无法忽视他们因她而死的事实。
“那时因为,我救了你。”兮莫漓的语气蓦然变得轻松。或许,他该想些什么办法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是啊,又是你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无澜笑得有些无奈。她从不欠人人情,就算有也是有恩必还,而这个人次次皆是救命之恩,而且一次比一次重大,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偿还了。
“既然不知道,那就以身相许好了!”兮莫漓笑得奸佞得意。
这人……她真是没发说了!才对他有点改观,又立刻恢复本来面目。但无澜却没有横眉,只是神色有些恍然地盯着床榻上镂空的花纹道:“除了我自己,我确实没什么东西可以偿还给你,你若真的想要我以身相许,也无所谓。”
“罢了,不过玩笑而已。你也不用担心欠了我,对我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救了,于我也无任何损失。就当我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吧,朋友之间还有恩情么?”
无澜看到他真诚的笑容,突然心间一宽,冰川在某刻消融。于是也对他微微一笑。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良久,无澜开口问道。
“上次不是对你说会去找你吗?这么快就忘了?”声音颇带点哀怨。
无澜没办法看他这样一副表情,调过头。“我以为你开玩笑。”
“原来我就这么不可信啊!”说着还摇头晃脑。“其实我原本是打算去找你的,结果在半路看到似乎有人打斗,当时路过而已,没想一看之下竟是你。把你送回来后,我去了一趟丞相府,结果……一个人都没有了。但是我发现留下的那些杀手的尸体手臂上,都刻了一个极小的字‘柒’,而我曾听说柒冉有支极强的地下军队‘柒将军团’,臂上刻的正是‘柒’字。”
“你说是柒冉主使?那他们为的又是什么,值得他们发动地下军队来灭一个非是敌国的丞相?”
“也无法断定,毕竟这证据似乎过于明显。而一旦查出乃柒冉,那么兮莫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不仅只是灭掉兮莫一个相如此简单,还是对兮莫皇权和威严的一种蔑视,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无法容忍这种行为的。而依柒冉目前的情况,应付一个蚩尧已是力不从心,更何况还是一个和蚩尧国力相当的兮莫,所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们也决不会选择在这种局面下来招惹兮莫。而现场又确实出现了柒冉的余迹,既然不可能是柒冉,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嫁祸!要嫁祸给柒冉一个国,来达到离间兮莫和柒冉的目的,然后渔翁得利。这天下三分,若两国相争,得利的便只有第三国,显然,这渔翁,恐怕也就只有蚩尧了!除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蚩尧为何如此费尽曲折,灭掉兮莫的相来达到这个目的,这个相,又承担着什么样的角色?仅仅只是一个箭靶吗?”兮莫漓若有所思。
分析得丝丝入扣,环环相连。仅仅一个小小的头绪,便可推知出如此多的东西,放眼天下,四海格局,无不尽入囊内,其之敏,其之怀,其之智,无不堪称翘楚,凡人莫能及之。无澜心中叹服。这最后一个疑点,怕是只有已经死去的水元重才能解开。她记得他说过‘他终是知道了’,这其中的‘他’是谁?又知道了什么?还有他为何叫她‘少主’?为何这十年来千方百计地隐瞒她的身份,连临死之前都不告诉她,只因怕她陷入更大的危险?这一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谜团抑或阴谋。头好疼!好累!原来她想尽办法躲避的争端和暗害还是如潮般袭涌而来。
兮莫漓见无澜神色间有些倦怠,忙轻轻放下她的身子。“你才刚醒来,别太伤神,先养好身体,一切由我来处理。”
无澜看着他轻柔地将她放下,然后细心地给她拉好被子,听到他说为她承担的话,有一瞬的温暖。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从未依靠过别人,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她也不需要。是一个人支撑了太久,她也软弱了吗?渴望另一个人的肩膀了?无澜有些搞不懂自己心底的感觉了。闭上眼,还是待清醒过来再说,或许是她太累了!
兮莫漓看着她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唇角绽出一抹微笑,缓缓起身离开。正走到门边,发现嫣萝端着药碗走了过来。兮莫漓悄悄拉过嫣萝,道:“她累了,已经睡下了,药先搁着,等她醒了再给她喝。”
“可是……”嫣萝有些踟蹰。
“她睡了这么久,估计现在只是稍感困倦,不会睡太长时间,壶里应该不只一碗吧,先温着,到时药也不会凉。”
“那好吧!”嫣萝向房内望了一眼,然后倾身行礼:“嫣萝代小姐谢过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大恩大德,嫣萝无以为报,但只要公子吩咐,嫣萝在所不辞!”
兮莫漓扶起她。这丫头,还算忠心呢!微微一笑:“不用了,你家小姐已经报答过我了。”
报答过了?不会啊,小姐身边根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见嫣萝疑惑地望着他,兮莫漓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想知道吗?过来。”
于是嫣萝很听话地在他的招手下侧耳倾听。
“就是……她自己!呵呵……”然后转身离开。
留下嫣萝一脸呆怔地站在那里,手中还端着那个药碗。这,这,这是开玩笑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