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叮叮当当”碰撞之声响起,二人向门口看去,一条珠帘不知怎么碎了,碧绿的珠子散了一地。门口空无一人,那个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怪了,为何今日临江阁中的人都这么奇怪?他伫立门口,竟一时不敢进入。天光聚焦在他的身后,他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在门内,望在眼中却是模糊一片。
从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掌柜的、小二、客人们,每个人都停下手中正干着的事情回头望向他。他惊愕,也回头望向身后,却见不知何时来往的路人也停下了脚步,他们同临江阁中的人一样,不约而同望向他,面无表情、双目空洞。更令他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瞳仁明明没有焦点,可是为什么他感觉他们都以一种仇恨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不安。要不,今日的菊花酿就不喝了?可是,他的脚根本就不听使唤,非要踏进临江阁的门槛,好像有人在冥冥中召唤着,那个声音哀婉忧伤,明明很熟悉,可是他怎么都记不起到底是谁。
他走,步子缓慢,那些人的视线也追着他移动,一刻也不肯放松。
路过柜台时,他惯性地和邱掌柜打了个招呼,可是对方却并不理会,只用空洞的双眼注视着他。他想停留,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发生了什么,可就是止不住脚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迈步上楼,错身的刹那他甚至看清了邱掌柜涣散的眼神,但是他停不下,停不下啊……
一级,两级……平日里根本不觉的短短二十几级楼梯他现在走起来仿佛多了百级,等到踏上二楼时他的额上竟蒙上了一层薄汗。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这个世界为何如此安静,如此冰冷,如此凄清?
那个声音幽幽地在耳边回响,“连大哥,连大哥……”凄迷而又绝望,是谁?到底是谁!怒意由心底泛起,他最受不得的就是这样的压抑。
“哐啷!”他一脚踢开一个雅间的门,里面几个陌生的酒客在饮酒,闻声转过头来,与刚刚所见之人一样,几人瞬间失却了颜色,面色苍白,眼神空洞。
受不了了,他再也受不了了!奋力挥拳砸上一人毫无表情的脸,那人也并不躲闪,任由他砸上,触手冰冷,那人仍旧“注视”着他,面色苍白,毫无表情,眼神空洞,直到自己的脸在他的铁拳中化为齑粉。
啊?这……这怎么可能?为什么那人……那人就那样化成碎片万千,零落一地,像被砸碎的玻璃娃娃。
“连大哥……连大哥……”那个声音急迫起来,他慌张离开,跌跌撞撞,去追寻声音的来源。近了,更近了,他打开平日里自己常在的雅间。
门的背后,那女子长发如瀑,背影萧索。
“雪儿!”终于,那个近至嘴边的名字唤了出来,他如释重负,胸腔清明了许多。
闻声,女子慢慢回首,脸色苍白,漠无表情,眼神空洞,幽幽喊道:“连大哥。”然后伸出苍白而纤细的手指,指向窗外,“那里,梅花看尽,梅花看尽……”
梅花看尽?什么意思?梅园出事了吗?
恍惚中,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仁还没来得及捕捉到任何影像,一人破门的声音传来,急切的声音撞入耳膜,“连兄,不好了,傲雪姑娘他们出事了!”
他转身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他说什么,雪儿出事了?可是她不是明明就在眼前吗?
可是就在那一刻,身边的一切统统破裂,化成碎片万千,雪儿不再,临江阁不再,众人空洞的眼神不再。他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额上的汗水汇成一道,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好可怕的梦境!
清远过来,顾不上他的异常,再次重复:“傲雪姑娘他们出事了!”
什么?难道刚刚梦中听到的那句话是真的?瞬间,他如遭雷击,耳膜里轰隆隆的响声不绝,额上身上的汗像是凝结成了深秋的霜,冰凉彻骨。
他胡乱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舔了舔干燥的唇,“怎么回事?”
“刚刚收到华山弟子的飞鸽传书,说是昨日下午,在临近蜀中的一片峡谷间,唐离他们遇上了埋伏,几人所乘的马车被当场炸成了碎片,他们怕是……怕是尸骨无存。”说道最后清远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看他没反应,清远又喊:“连兄,你倒是说话呀!”
他就那样呆坐床上,半晌不语,清远连喊他几声他都恍若未闻。雪儿,梅花看尽,所谓的梅花看尽难道就是你托梦来告诉我,你也随着那一片残红殇逝了吗?
前日,他与清远、韵蓝无端被困,差点招致杀生之祸,不想昨日又发生了这样的惨剧,那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雪儿她真的已经遭遇不测?不,这不可能!
“消息可靠吗?”他仍是不信,再问。
“我七师弟刚好从蜀中办事回来,路上他亲眼所见,怎能有假?”
雪儿,难道真的梅花看尽了吗?他挥起一拳,重重砸在床上,木屑纷飞,隔着被褥,床板咔嚓一声断裂。
不,这不可能!他不信,绝对不信!
下床,披衣,清远甚至没看清他是怎样动作的,他已出房门,留下冰冷冷一句话,“在这儿等我。”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雪儿她,她难道真的已经遇害?为什么第一时间传来消息的不是派去保护他们的风不羁?
不,不行,他必须尽快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方能行动,否则,贸然行事岂不是正中了奸人的道,那样无异于自取灭亡。冷静,再冷静一点,不能感情用事,不然冲动了后果定当不堪设想。
雪儿,雪儿……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怎能轻易食言?
他无暇漫步,施展轻功,兔起鹘落间已是来到了郊外。
白衣公子拿起酒坛自斟自酌,“雪儿,你可知当时我所受的锥心之痛?”
人啊,怕的就是失而复得,有了那一次的苦,我定会将你握得更紧,这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是你本就知道,所以才故意那样的?
洛阳郊外,贫民聚居的地方。
其实,这里的热闹其实并不输于朱雀大街,他们虽然贫穷,却也懂享天伦。中秋刚过,家家户户仍旧张灯结彩,节目的气氛并未消散。
可是连城顾不上欣赏这别样的喜庆,而是疾步踏入偏狭的小巷,径自来到一个小院的门口,望了望身后,没人跟踪。于是敲门,重重三下,轻轻三下,复又重重三下。然后,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看到门外的他妇人急忙就要行礼,“少……”
只是剩下的庄主二字还未及出口,连城已经将之扶起,“顾嫂,不用多礼了。”他边说边回身把门关上,然后走向屋子,“兄弟们都在吗?”
“除了风,其他人都在。”
“风有传消息回来吗?”
“有,可是上次飞鸽传来的信不是已经给您看过了吗?”顾嫂纳闷,少庄主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要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什么大事少庄主一般不会轻易来到这个秘密联络点的。可是她懂得做属下的本分,不该问的一定不可以多问。
的确,风是传了一封信回来报平安,而且那信刚传来顾嫂就给他送了过去。但是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知道有没有其他什么异常,于是再问,“那之后就再没消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