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妩媚的花魂踏歌而过,它们姿态翩跹,吟唱着古老的歌曲,萦绕不绝的清音,在耳边回响啊回响,忧伤复忧伤……
“连公子,你怎么了?”入画见他半天不语,先是痴痴望着满地娇颜不再的花瓣,后又闭眼不睁,神情诡异,故轻声唤他。
瞬间,炽烈的绽放不再,悲壮的消亡不再,醉人的清音不再,那些花魂散去了,只余一颗久久不能平复的心,随着那壮丽的生命轨迹渐行渐远。
“这样的场景,凄艳绝美,动人心魄。”他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你可是怪入画辣手摧花?”
“不是,只觉生命太重,连某一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也不能怪入画心狠,花开堪折直须折,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它们的美,你闻,连它们的香韵都沉淀下来了。这样它们便永远不会枯萎,不用面对衰老,面对死亡。”白衣的入画走进那一片绚烂烂的花之尸骸,抓起一把,临空散去,阵阵清香飘来。她双眸微闭,仰头,沉醉地深吸一口气,复又睁眼,那眼神空明不胜。
连城讶异,入画明明是娇怯怯的女子,这一瞬却又宛如掌握生杀大权的女神,那气势不容人逼视,只能顶礼膜拜。
她还在说着些什么,嘴唇翕合,她却已经听不进去。在他眼中,此刻的如花与另一女子的清丽丽身影重合,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雪儿和他理论凤凰涅槃的妙意时的场景。
如若她俩都是神明,那么雪儿便司生,入画则司死。一个明丽,一夜妖艳;一个如水,一个似火;一个清绝,一个孤傲。她俩拥有不同的性格,却是一样的神秘,一样是不可捉摸。他连城何幸,竟能邂逅如此的两个奇女子!
入画自嘲地笑笑,并不等他的回答,径自抓起一把已经风干了的粉色花瓣,走至他的面前,玉手摊开,花枯、手白,就像是那些花朵的精气被她的纤纤玉指吸干了似的,绝望无比却也妖艳无比。
“连公子可识得这是何花?”她笑,笑得狡黠。
连城拿起一瓣仔细端详半天,终也看不出究竟,只得放弃,“连某识浅,在姑娘面前又怎能班门弄斧,再说现在就是想班也班不了,这花的确不曾见过。”
“它叫相思,性喜湿热,即使是在南方也很少见的,本不是中原之物,入画也是费了大力方可采得。知道它的人很少,喝过这茶的人更是没有,今天就请连公子品品这相思,可好?”入画的笑容愈发灿烂,看得他怪怪的,可是女子的心思他向来看不透。
“呵呵,连某的荣幸。”他当然不能拒绝。再说喝茶而已,里面又能有什么玄机?
袅袅的清香自杯中逸出。正如上次所说,在茶天下,茶不同,杯子也自是不一样。此次的杯子是紫色的琥珀制造,盈盈不可逼视。紫,本就是神秘瑰丽之色,在加上杯中的相思,就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一如它的主人入画。
入画手托香腮,盯着杯中腾起的屡屡香气,轻声道:“其实这茶制好之后,入画自己都还没尝过,连公子你可敢一试?”
“这样子啊,好吧,那就让连某一解入画姑娘的相思好了。”说着连城端起茶杯,就要饮下去。
入画却又无端紧张起来,张口想说什么,终是止住,做一个“请”的姿势。连城轻呷一口,模样古怪,久久不语。
“怎么样?可还能喝?”入画问道。
“好茶!入口芬芳,只是咽下去之后却又有些微的苦意自舌根泛起。”
听了他的话入画却紧张全无,低语道,“这就对了,果然正是我想要的感觉。”声音细微,竟像是自语。语毕,一双黑眸灼灼望向连城:“呵呵,相思苦,刻骨铭心情不古。既然这茶叫相思,苦点又有何妨?连公子不觉得品茶就如品百味人生吗?”
“此解妙啊,入画姑娘当真妙人。外人均传姑娘的茶艺堪称国手,我却觉得姑娘的茶艺比那些所谓国手早已不知高出了几重。”
“连公子过奖了,茶再好也需有懂茶之人来品才是,不然制得再好也是徒劳。”
“哦?姑娘如若不嫌弃的话,连某当愿引荐以为懂茶之人于姑娘认识。”
“既然连公子有此美意,入画又怎能推辞,只是不知是什么人?”
“我的一个朋友,她也是爱茶之人,说起来在制茶上还真与姑娘有些相通之处。”说着连城的情绪又有些微的低落,“只可惜,眼下她不在。”
入画会意,“怕这位朋友也是个女子吧?”
“嗯。”
“那就可惜了,入画真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位姑娘呢。”说这话的时候,入画螓首低低,绝世的容颜敛去一半,也敛去了眸中不明的情愫。
打从他提到要引荐一人与入画认识,场间的气氛就有些奇怪,尽管她嘴上说急于认识此人,可是语气里若有若无的不快他还是听得出。
现在没人说话了,一时间空气也就冷清了下来,寂静在蔓延,静得空余澄坐听花门口碧绿色的珠帘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空旷,绵长,却使得这屋子静谧更显。
连城只好转换话题,开口打破沉默,“对了,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姑娘一二。”
“连公子但说无妨,如若还把入画当个朋友的话,今后我们之间就除却了这些无谓的客套吧。入画虽说只是一介女流,但也羡慕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豪爽情怀。但凡入画帮得上的定会竭尽全力。”
“这话说的好!姑娘的大名,连城早有耳闻,只是不曾听说姑娘还有个弟弟。”他并不说完,又拿起那紫色的茶盏,杯中相思已经微凉,但他仍是喝了,一口入喉,果真百味陈杂。相信蕙质兰心的入画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是关于小夜的啊。他与我本是同村,我们两家是世交,来往密切,情同一家,所以打小我们就以姐弟相称。可怜我双亲走得早,机缘巧合,小小年纪就接管了这茶天下,独自打理。不想天意弄人,前些日子他家里竟也遭了变故,只剩他一人,故前来投奔我。”这因缘入画讲得滴水不漏,可也证明她确实与知夜并非真亲。
“这样啊,我说呢,你们姐弟的性情怎生如此地不同。”
“呵呵……小夜这孩子打小被人宠着,倔是倔了些,可是本性不坏。”谈起知夜来入画也是一脸的慈爱,的确,就像长姊对幼弟的宠溺。
可惜后来的事情证明,那个蓝眸少年拥有的不仅仅是倔强,更是偏执,以至于认定了一个理,就不惜一切要达到。当然这不是他的野心,只是他的痴情,不,是痴狂。
“那茶想必已经凉了,换一杯给公子吧。”入画起身作势要去拿那杯子去换热茶,一截皓腕自白色的素袖中露出,两道深深的勒痕触目惊心。
“呀!该死,我竟忘了姑娘的伤。”连城赶忙自怀里取出连家秘制的药粉送上。心下不禁对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又多了些赞许,这姑娘的毅力当真非那些娇滴滴的闺秀可比。但是,伤成这样,她竟还默不作声,替自己泡了茶,真是惭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