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纷纷,京都北安城外的胧月庵里,近来散心上香的贵客渐多,为免庵中寄住之人扰了贵客,苏晚荷一家早早就被告知,近一月里,最好少往了前面晃悠。
偏院与后山难爬之地,倒是没有束缚,也乐得苏晚荷省得成天招了冷眼不受待见。
一早早她便穿戴整齐的准备去往另一厢房看望母亲,青竹提着食荷回来,嘴嘟得老高,在见到她时,很是委屈的说道:"明明是她们不让我们去招人眼,现下又说风凉话的讽刺一堆。真真是,左不过我们是怎么都不顺眼。"
苏晚荷搓着冻红的指尖,拉着短了一截的素面夹袄,拼命的想要掩了那露出的精白手腕。听了这话,只笑道一嘴:"忍忍吧,谁让了我们无处可去呢。"
"哼!"青竹眼眶泛红,干黄的小圆脸上是说不出的难过。见自家姑娘笑容暖暖的招手让她近前,就不甘的收了情绪步了过去。
苏晚荷心下暗叹了声,面上却道:"随我去母亲那里,今儿该是启坛的时侯了,一会你随了我去,将东西送去卖了后,再买几片参片回来,母亲的药也快完了。"
"知道了!"青竹垂眸,随她去往了另一云氏住的厢房。
房门一打开,立时屋里就传出一声咳嗽的轻唤,"晚儿,你来了!"
"嗯!"苏晚荷一进去,就见屋子闷得气味有些难闻,因着没有火炕,屋里碳盆里烧剩下的劣质碳火的烟味,还有些残余在了空气中。
苏晚荷皱眉,咐咐青竹去开了窗户,而她则走到内里,看着倚在床上的干瘦清美妇人抱怨道:"不是让嵌一条缝么?如此烧碳,要出事可如何是好?"明明每晚她都有来嵌缝,如何一早过来,总会闭得严严实实?
云氏伸着干瘦细手招她过去,见她细长的柳眉皱成了团,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寻思着少烧点碳,能省下点银子,所以半夜时,我就停了碳火,将窗户给闭严实了,咳,也算不得多冷!"
苏晚荷感受着她温温不暖的手一下下的拍抚,心头难受面上却嗔道:"只管好好养病就是,无须省了银子,须知若一个不慎染了寒,可就多的都费去了。"
"我知呢!"她笑着点头,在她扶着坐起身的时侯,让苏晚荷看到了她身上未脱的夹袄,见她怨怪的嗔来,就岔开道:"刚刚本来起了的..."
"快快洗漱了好用饭,不然一会就该凉了。"苏晚荷打断了她,招手让拧了帕子,端着青盐的青竹将用具拿来,而她则拿出痰盂,让她就坐在床上清洗。
待云氏洗漱完,苏晚荷又亲自将碳盆点燃。
青竹将饭菜从食盒里拿了出来,三个馒头,并着两三碗稠粥和一碟拌菜,算是她们近来最好的一餐了。
"听烧火的老姑子说,今儿的贵客来头不小,也不知中饭时,能不能再好一点。"青竹见姑娘将碳盆端近,赶紧摆好饭后就去接了手。
苏晚荷在她接手时就去扶已下地的云氏,让她落坐在火盆边后道:"左不过都是些青菜豆腐,再好能好哪去?"
"也是!"青竹点头,吸着口水道:"婢子都快忘了肉味的味道了,要是能有肉吃,真希望天天都啃不完。"
云氏咳嗽的笑了起来,给同落坐的苏晚荷夹了筷土豆丝,嗔着青竹道:"真要有那么一天,光是腻都腻味死你。"
青竹垂眸,嘀咕着,"便是腻死也甘愿。"
苏晚荷不语,吃着碗里的土豆丝,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落寞。
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过苛刻,从开国以来,就没有女户一说,没了丈夫的女人,若没有娘家护着,大多都要剃了头去庵堂终老,有儿子的,有家业还可安稳居着,等着儿子将来成人,继承家业,就跟着儿子终老。若没有家业,好的就如了她们一样,倚着宗家给的安排,被遗忘在某个角落过完一生。
苏晚荷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声,想她作为一个重新投胎的穿越人士,本以为生在算是官宦的人家,可以吃住不愁,做一辈子悠闲米虫,哪成想...
云氏见她眉尖轻蹙,小脸微凝,也跟着想起什么般,愧疚的叹道:"怪得我没本事,生完穆儿后,身子不行就算了,眼睛也熬坏了,若不然,便是为娘靠着刺绣,也能拉拔着你们长大,何至于如今你们一个在了庵堂,一个在了寺院受苦?"说到儿子,她忍不住眼泪盈眶,当初丈夫病死,县衙府宅一并收走,没有娘家又变卖完嫁妆的她,实在无处可去了,只得求了族里得一庇荫之地。
骨肉分离,便是她再不愿意,也总比饿死街头要好。
见她哭泣,回神过来的苏晚荷赶忙拿了帕子给她拭泪,"眼睛本就不好,可不能再多哭了。前儿个青竹去了寒山寺,说弟弟好着呢,如今你只要保着身体,待他及冠成人,就能单挑立户了。"
"嗯嗯~"云氏抓着她的手,轻泣点头,"就是想他得慌。"
苏晚荷也红了眼眶,"再过几月就是过年了,那时他就可以过来给你磕头了。"
云氏心头酸楚,抬眼见女儿眼泪也流了下来,那梨花带雨的娇怜模样,惹得她又是一阵心痛。
晚儿已经十三了,再是能等,能等几年?穆儿今年才将满八岁,待到及冠还得近十年,那时的晚儿再来说亲,可就再无好人可嫁了。
想着,她那本就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眼见她越哭越伤心,苏晚荷心中懊恼不已,怎就这个时侯想些有的没的?她本就敏感自责,如今只怕又在心里责怪着自已拖累他们。
好容易把她劝得止了泪,吃完了饭,苏晚荷赶紧就从房中溜了出来。
待到青竹去送还了碗碟回来,就忙招呼一声抱着个小坛,向着后院而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