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有唱诺的高喊,罗清凤正了身,向着门口的方向,一看到那明黄色的靴子,当即叩拜,在这样的社会,硬着脖子拒不跪拜,最后苦的只会是自己。
罗清凤早就习惯了,对着罗奶奶要跪,对着师傅要跪,对着皇帝要跪,天地君亲师,这五样是必须要跪的,一点儿容不得马虎。
“都起来吧!”皇帝的声音中平,说话间已经行到了主位坐下。
罗清凤谨慎地在谢恩之后才站起来,皇女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拱拱手也就是了,十皇女更是活泼,嬉笑着来到皇帝的身边儿,说:“母皇可让我们等了好久!”
“呵呵,你这皮猴,你的三个姐姐都没说话,就你嫌时间长了!”皇帝对这位十皇女似乎也颇为宠爱,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毫不怪罪她的埋怨之语。
“哪里是她们不嫌,她们定然跟罗大人一样,是不敢嫌!”十皇女特意加重了那个“不敢”二字,让罗清凤听得暗暗叫苦,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还是她刚才认出自己是曾经看见她偷吃的人了?
皇帝笑了两声,却也没有深究,转而道:“罗清凤,你把永安的事情说一说,也让她们听听,你是怎么做的,这几个跟你年龄差不多大,让她们好好听听,别成天洋洋自得,以为自己就是最聪明能干的了!”
这是借着自己教育女儿了,可这样受苦的还不是自己,皇帝越是夸奖自己越是会让皇女嫉恨自己,而皇帝若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好,那受苦的还是自己,连回答一个“是”字,怕都要打翻一船人的,自己又有哪里比皇女聪明能干了?
“永安的事情其实并不难,若是殿下们去,必然比臣用时更短,处置得更好!”罗清凤先拍了一个马屁,却是连个响都听不到,几人都是不动声色的模样,只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臣为人自私,听到时疫的事情,想到有家人在涪城,便请了假要回去看看,不想皇上委以重任,也不敢耽搁,到了涪城之后才知道情况严重,那些染了时疫的人自觉没有生路,便想要多拖人下水,如地狱恶鬼一般,阻着城门,若非有那些侍从护卫,根本靠近不得,好容易进入城中,也是不敢出去,便在城墙上往下投递药品食物,让人喊话,以安民心……”
听罗清凤说到这里,三个皇女都若有所思,十皇女则直白地问道:“扔了东西给她们就是恩典了,何必喊话,你又喊了什么话,安的什么民?”
“未曾感染时疫之前,未曾有水灾之前,她们也都是平民,并无罪过,就连造反的那些,若不是穷极思变,也是守法的良民,既然如此,能够挽救自然是好的,便是不能够挽救,也要让她们明白今日之苦难是为何,免生民怨。”罗清凤到底还是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咽了下去,这不是自己可以拿来教训皇帝的,哪怕是教训皇女也是不行。
“说到这里,臣还要向皇上请罪,臣许诺让那些流民为兵士,让其有平民籍,此举未有先例,也未曾事先请示皇上,实在莽撞,还请皇上降罪。”罗清凤再次跪地叩首。
“你先说说你为何这样做,说得好了,便恕你无罪!”皇帝这一回并没有马上叫罗清凤起来,而是先询问起来。
呃,难道皇帝忘记还给了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吗?自己请罪,她还真的准备降罪啊?罗清凤自然知道皇帝不会给自己降罪,这样问话,不过是想让自己说得更清楚罢了,因此也不惧什么,慢慢说下去。
“那些时日,臣发现有永安的乱民在外面活动,为了防止这些人投靠乱民也生作乱之念,臣便先许给她们好好生活的路子,一边是正正当当的身份,甚至是以后可能的高官厚禄,一边则是朝不保夕随时都会覆灭的作乱造反,只要有点儿头脑自然知道投靠哪一边儿,如此一来,城外的流民便也成了一股力量,而那些永安造反的乱民看到曾经同为流民身份的人因为不曾作乱而得到了好的出路,定然也是一种警示。”
“你是用那些人来扰乱贼子之心吧!”一个皇女突然开口,罗清凤偷瞟一眼,正是那个看书的皇女,她的声音如人一样冷淡。
“四姐,你听明白了?我怎么还有点儿糊涂?”十皇女双眼茫然,带着几分崇拜看向四皇女。
“看到了同样身份却比自己活得更好的人,那些乱民岂能不后悔,一旦有了悔意,自然不是什么不可瓦解的,十妹,你连这都想不明白吗?这可是攻心计啊!”音调懒洋洋的皇女说着拍了一下十皇女的头。
十皇女皱着眉,哎呦一声躲了开去,“五姐,你知道就知道了呗,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嗯,不错,果然慧极,能够想到这样的法子,很有巧思。”皇帝夸奖了一句,说,“你起来吧,朕恕你无罪!”
罗清凤站起来,觉得腿有点儿麻,稍有摇晃,看在皇帝的眼中,不免让她想起了秦贤德的话,“慧极必伤”,这样单薄的身子,的确不是长寿有福的相,本来还有的嫁皇子之意稍歇。
待到罗清凤好容易把事情都讲过了一遍,再听到那些皇女们的评述,十分汗颜,自己做的时候只是想到便那般做了,到了她们一说,便成了步步心计,俨然说得是另外一个有勇有谋的诸葛亮,全不是自己。
皇帝褒奖了几句,便让罗清凤回去了,谨言慎行地出了宫门,深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才觉得心情大好,不复御书房中的战战兢兢。
回到家中,韶光相迎,言语关切却也不乏怨怼,“那样危险的地方,你说去就去了,你可想过,你若是走了,我该如何?”
托曲宁的福,罗清凤睡了十天的地板,也知道韶光以前是何等辛苦了,听得这番埋怨,怅然一叹,说:“我……不说这些了,以后我会小心的。”
“清凤,你要记得,若是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韶光坚定地说出这番话,带着三分粗鲁七分爱意吻上罗清凤的唇,蜻蜓点水划波而过,留下一圈圈涟漪乱人心房。
看着韶光耳后发红快步往厨房而去,罗清凤勾起了嘴角,微微一笑,有人牵挂,原来是这样温暖的感受啊!
三个院子,蔡大夫住了一个,曲宁住了一个,还有一个则是罗清凤和韶光正住着的,本说让罗奶奶也住在这个院子,她却执意要和蔡大夫住在一起,罗清凤想着就医方便,也没有怎么劝,便同意了。
因曲宁是孤身到此的,少不得要再买上两个人伺候着,罗清凤把曲明的事情说了,韶光对才丧母的曲宁也是照顾非常,当天下午就买好了小厮放在了曲宁身边照顾,又多添了两个看着灵巧的到蔡大夫身边照顾。
韶光挑人很有一套,给曲宁挑的都是那等老实的,不怕曲宁不能服下。
由于皇帝并没有给罗清凤变动职位,只赏赐了一些钱帛。之后也就无人多加重视,倒是虞万两,听闻那防治时疫十策是罗清凤所写,大加惋惜,不解她为何让秦大人就此事得了嘉奖。
“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名未必是一件好事,倒是现在,安安分分,有何不好?”还有两天才是三个月假期过完,罗清凤乐得清闲。
“你啊,我还从来没见人如此淡泊名利的。”虞万两笑着说。
“非也非也,我哪里是淡薄名利了,我只是不争罢了,那些名声,争来了不当吃不当喝,至于利嘛,我这些日子又写了一本小说,还等着卖钱哪!”因为是在自家院中,也不怕罗奶奶听到,罗清凤放松许多。
“那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如今市面上,假冒清莲之名的有多少,也不看看她们那般的文字,哪个配得上濯濯清莲!”虞万两不满地说着,接过了书稿,“《再生缘》,这是说什么的?”
“这也未必是佳作,比我写的好的大有人在,不过那些人多半不屑写这些杂说罢了,我也只是闲时动笔写写,你也不要太过推崇了。”罗清凤很有自知之名,且不说这故事本不是她首创,她在那样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看过多少本小说,怕是数都数不清,然而真正能够被她以自己的语言写出来保证不跑调的,也就只有这样的小故事了。
也许,以后有时间,也可以试着重写一下四大名著那样的经典,但时过境迁,故事内容大半还记得,具体情节却多半忘了,怕也是不好写。
罗清凤品着茶,细细回想当初看过的小说,那些优美的文字,看起来的时候实在是一种享受,然而合上书本,又能够记住多少原文呢?没有过目不忘的才能,能够记住所看过小说的故事梗概,她就已经很佩服自己了。
那时候读文科,似乎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看小说,把副业变为主业,谁想到……
“好!真是不错!若是真有孟丽君那样的男子,我还真是想要见一见!哦,对了,你可还记得向明辉,前段时间因故入罪的那位向松斌就是他的母亲,他如今,怕是也……”虞万两叹息着,不胜唏嘘,“他那样的人才,也是可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