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的损失惨重,先不说那些乱民攻进来之后的杀戮作乱,且说为了平乱,放了好几把火,也把这本就残破的永安城弄得更加不堪。其实乱民还不是最可恶的,最可恶是那原来被关押在牢中的囚犯,放出之后只想着作恶,得过且过,在城中做了不少杀孽,虽被杀了,但损失已经造成了,却是无法弥补的了。
又有那等小人,看到乱民势大,便就此依附,狐假虎威,也嚣张了一段时间,罗清凤派人一一查实,全都押入牢中,等待主官来了之后再做惩罚。
虽然有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但罗清凤不想太过嚣张,除了强制令大夫诊病开药,强制药商平价售药之外,并不曾乱权,也正是因了这一点,她和夏大人相处得还不错。
那个童佑这一回也算是小人得志了,听人说平日里她都坐在主官的位置上处理事情,很是嚣张,但看在她没有把事情弄糟,罗清凤也就听之任之。
“大人,城中有人感染时疫,该如何处置!”
城中混乱,罗清凤进城后便暂时寄居在府衙后宅,身边也就是一些侍从陪着,童佑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报告时疫消息,让她也吃惊了一下。
为了万全,她在平乱后不久就让大夫挨家挨户去看诊,确保那些乱民没有把时疫带入城中,没想到还是有了时疫。
“不用慌张,在涪城用的那些法子还是有效的,依样处理,应该无事,药材什么的,让那些药铺不要想着囤积居奇,尽量拿出来,救人要紧,之后由官府补给她们价钱,这一点,定要记得!”罗清凤平静地吩咐着,让童佑见了也跟着平静下来。
“是,大人说的是,是下官慌了,哈,下官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童佑说着又退了出去展现官威了。
“哼,前几天还是‘小人’哪,这会儿又成了‘下官’。”乔慧娘看着那猥琐的背影,不屑地挑刺。
罗清凤笑了笑,她还真是没有留意童佑的自称什么时候变了,乔慧娘粗中有细,也不是一味的粗蛮嘛!
“你再派人去看看,我怕她控制不了局面,安排不好。”
童佑处理小事上还有几分精明,可到了大事上,果然就是自私主义。她发了令,把城中但凡有点儿发热的人统统集中在一个宅子里,不许她们出来,然后让大夫也跟着住进去就近诊治,这样的安排显然不会让人放心,想到以前对付时疫的办法,那些大夫在外面闹着就是不进去。
罗清凤听到消息过去看的时候,还有病人的家属在闹,一家之中但凡有一个人感染了时疫,童佑就要把她们都关起来,那些人害怕最后被火烧死,都不肯进去,在大街上哭闹成了一片。
见状,罗清凤蹙眉,呵斥一声:“都给我安静!”
她这一声喊并不足以威慑,她身边侍从整齐的拔刀声却足以让大家凛然一惊,闭口不言。
“让大夫诊治一下,是时疫症状的便放在一起照顾,若是不是,便各自回家,把病人用过的衣服什么的用开水煮过,太阳晒过再穿,器具什么也要同样处理……回去之后在家中地上洒上生石灰,记得喝煮开的水,不要吃冷食,让大夫开些药吃着预防也就是了,都在这里闹什么?”
童佑在一旁唯唯诺诺,听到罗清凤的吩咐,好似得了助力,扬声道:“听见没有,这可是大人的吩咐,还不快去做?”
没有人敢说这跟她刚才的吩咐并不一样,大家开始按照乔慧娘的安排,井然有序地等着大夫看诊,拿药方。
“大人,还是先回去吧!”乔慧娘安排妥当了,看到罗清凤还在看着,便让她先回去,顾虑人群中可能有感染时疫的,害怕会传染给罗清凤。
罗清凤沉吟一下,她是最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过,一想到没有戴口罩就暴露在病菌之中,就觉得浑身不适,正想要走哪!
吩咐童佑去准备口罩,言明城中人必须都戴的,童佑也怕自己被感染上,急急地回去准备这件事了。
“大人?凤哥儿,是凤哥儿吗?”一个少年突然奔过来要拉扯罗清凤,却被侍从挡在了三步外。
“你是……”罗清凤回头看了看少年,少年的脸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黑一块儿黄一块儿的,根本看不清面容,唯独那一双眼炯炯有神,明**人,听到问,嘴唇翕合,先落下泪来。
“凤哥儿,我是曲宁啊!”少年流着泪说,声音婉柔。
“曲宁?”罗清凤想了一下,惊呼,“啊,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当年领路的小童竟然是曲明的儿子曲宁,罗清凤还是在乡试之前去曲明那里告辞的时候才知道的,所以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谁,还是因为“曲”这个姓氏比较少见,一听到“曲”,就让她想起曲明来,继而才想到曲宁。
示意侍从不要阻拦,曲宁便来到了罗清凤的面前,扯住了她的袖子,扑到她的怀中痛哭,抽噎着说:“母亲她,母亲她……也病了,被关在那宅子里,我……我……”
“别着急,我这就随你去看看!”罗清凤拍着曲宁的后背,安慰着说。
“大人……那宅子是……”乔慧娘在一旁大皱眉头,童佑把所有发热的病人都关在了宅子里,谁知道那宅中有没有患了时疫的,大人怎么能够亲自以身试险呢?
“没事,我有分寸!”罗清凤说了一句,哄着曲宁去梳洗,“那宅子中说不定有患病的人,咱们要戴上口罩再去!”
口罩那时候准备得多,罗清凤在身边特意多留了几个,这会儿找出来也不费什么工夫,曲宁洗净了脸,也是个清丽少年郎,戴上大口罩,跟着罗清凤一起,两个人进了宅子中。
这些人是关进来比较早的,也是病症比较严重的,都躺着不能动弹,曲宁当时出去买药,不在曲明身边儿,因了周围邻居的举报,曲明便被人拉来宅子中了,曲宁听到消息赶过来,才正巧碰到罗清凤。
两个人也不知道曲明被安置在了哪里,便四下去找,那些人也是不负责任,大约想着都是要烧死的,把人扔进来就算完了,并没有正经的床铺,都是往空地处一放,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费了一会儿工夫,曲宁先找到了曲明,哭声又起:“母亲,母亲,你看看谁来了!”
曲明病得不省人事,任由曲宁叫唤摇晃都没有反应,罗清凤过去拽起曲明的一只胳膊,说:“咱们先把师傅搬到门口去,这里空气不好。”
曲宁乖巧地应声,也拽起了曲明的另一只胳膊,曲明病得消瘦,并没有多重,两个人一人一边儿扶着,就把她带到了门口处坐下,罗清凤去外面叫了大夫来,那大夫有了口罩手套,多了一层保险,也敢走进来了,过来看了看,说:“还是准备后事吧!”
这话一出,曲宁再次痛哭起来,罗清凤愣了一下,说:“怎么这么严重,是时疫吗?”
“并非时疫,只是病人体虚空耗也有段时日了,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象,非药材所能救,大人还是趁着这会儿,听听病人有何嘱托吧!”大夫叹息一声,目光中似有悲悯之意,在曲明身上扎了一针,刺激她醒来,“有话快说吧!”
睫毛颤了好几回方才无力地露出了一抹流光,曲明睁开了眼,意识还有些模糊,想抬手,却无力,罗清凤赶紧把曲明的手握在手中,饱含感情地喊了一声“师傅”。
“母亲——”曲宁看到曲明睁开了眼,也止住了哭声,只不停地流泪,说不出话来。
“清凤,咳咳,清凤,是你吗?”曲明咳嗽着,气力不济地问着,罗清凤急忙点头应声,“是我,我回来看师傅来了!”
她回到涪城其实有段时间了,却一直不曾回家看看,一来是事情繁忙,二来也怕自己从城外进来的时候感染到了时疫而没有察觉,害怕再传染给别人,因此一直把自己关在屋中,很少外出,而外面的人只知道来了个巡按御史,却不曾见过,再后来,有了口罩,城中便是人人带口罩,更是不知道巡按御史是哪个了。
因此,罗清凤也不知道曲明并不在涪城,而是到了永安城,并且因为病症拖延,未来得及离开,成了如此模样。
“清凤……”曲明勾起了嘴角,好像笑了一下,强撑着一口气说,“我只有宁儿一个儿子,如今就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照顾、照顾他……”
话说完,脑袋一歪,眼睛也闭上了,根本等不到罗清凤应声,曲宁见状,嘶叫一声,昏倒过去,罗清凤急忙拥住曲宁,悲伤地看着曲明,才一两年不见,竟然已经消瘦如斯了么?自己若是早些把她接到京中,是否……自己若是早点儿知道她在永安城,早点儿出兵,是否……
一想到这些,便觉得愧对曲明,而曲明已死,这一份愧对就落到了曲宁的身上,跪在地上,对着曲明的尸体严肃地说:“师傅放心,君玉必然好好照顾曲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