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峥站了一会儿,见白筱只是默着,并不作答,微弓腰行了礼,“臣先告退。”
转身见青儿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分明是将他和白筱的话听了进去,微微一愣,这女子对白筱当真不顾一点礼节和尊卑,“青儿姑娘。”
青儿脸色有些不痛快,浅浅的敷衍着跟他打了个招呼,见白筱向她看来,径直进了屋,向她问道:“你会嫁古越吗?”
白筱望了回天,就知道她贴了一脸的锅灰是因为这个,“你认为呢?”
青儿摇了摇头,“不知。”又问道:“你会嫁容华吗?”
“不会。”白筱想也不想的回答。
青儿愣了,她答的可真爽快,“为什么?”
曲峥见白筱全不在意青儿进出,也不在意她是否听见他们谈话,足见这个青儿姑娘是她信得过的人,不必他去顾虑,抬腿出去了。
白筱望向对面青石,“莫问还躺在隔壁,难不成你真笨到了这程度,还用来问我为什么?”
青儿却不肯放过她,走到她身边,靠了窗随着她望了一阵,除了一院子茅屋,山水倒是清秀,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有什么值得她看得这么痴迷,难道当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见多了红墙琉璃,反喜欢这样的茅屋?
拨了她窗台上的一片树叶,“你对莫问好,虽然是真心的,我知道这不是原因,我打心里真心爱的是容华。”
白筱脸色一变,白了下去,低声呵斥,“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爱他。”
青儿不理她的怒容,笑了笑,拈着树叶转了一圈,“你想瞒过所人,包括容华,让所有人认为你不会爱他。但是,丫头,百密且能无一疏?你可没能瞒过我啊。”
“无稽之谈。”白筱沉了脸,要从窗边走开。
青儿将她一把拽了回来,“别不承认,他雕那把琴的时候,你以为他看不见你,打背后瞧着他,足足有两盏茶功夫没眨过眼,那份痴迷模样,啧啧,白痴也能看得出来。你心里不是有他,你能盯着人家一个后背看那半天?”
白筱喉咙一哽,拉下了脸,“胡说,跟本没有的事。”
青儿抽了抽嘴角,“你以为没人看见,可惜偏偏被姐姐我,隔着墙看了个实实在在。”说着装模作样的在树叶上吹了口气,“还有啊,你有事没事的看那琴上的龙眼。初初我还不知为什么,后来你离开后,我见过容华,才知道你为什么总看那龙眼……因为……那龙眼和容华的眼一模一样,你否认不了,你是拿了那龙眼当他的眼。”
白筱脸上阴晴不定,青儿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敲着她心,想否认,却否认不了,慢慢在窗边六角凳上坐下。
青儿抛了手中树叶,“其实你根本没奢望当真能和莫问一起过那平凡生活,既然不奢望,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偏要把自己包得紧紧的,让容华对你死了那条心?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对他那么无情?”
瞪着她看了一阵,见她硬是呆着不答,着了急,“我问容华去,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筱大急,忙将她一把拽住,“青儿,你就不能不踩这淌浑水?”
青儿将她的手臂一摔,“我从西越跟你到了北朝,早湿了脚,这水,我还真踩定了,省得看着急人,我还指着多活几年,可不想被你活活急死。”
白筱与她处了这些日子,知她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说要去寻容华,就当真会去,急得没了办法,从颈间取了那粒明珠下来,提在手中,“你跟着你爷爷和哥哥多年,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可认得这样的东西。”
青儿平时见她戴着就觉得这东西古怪,只是没有多问,这时见她递来,满腹狐疑的接过,刚一触及掌心,脸色微变,‘哎呀’了一声,“好阴寒的东西,你哪来的?”
白筱抿了抿唇,瞅了眼那烫手的山芋,“或许你不会相信,是鬼差押给我的。”
“什么?”青儿惊得睁大了眼,抬手去摸她的额头,“说胡话呢?”
白筱将她的手打开,“就知道你不会信,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夺了那珠子回来,重新戴上。
青儿瘪了瘪嘴,看向她颈间明珠,虽然觉得她说的话荒谬,但这珠子却是实实在在的,那股阴寒之气还停留在掌心,试着问道:“你是说真的?”
白筱“嗯”了一声。
青儿皱了眉头,如果白筱说的是实话,虽然不知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流落人间,但那阴寒之气,却是错不了,“这样的东西,普通人可受不得,你如何受得?”
白筱走到桌边,斟了热茶给她,“不瞒你说,我未曾投过胎,我是直接从阴间来的,所以身体也是至阴至寒的,自然受得,不但受得,这东西还可以助我得不少好处。”
青儿一脸黑色,“难不成你是鬼?”
白筱撇嘴,“我是鬼,你怕不?”
青儿围着她转了一圈,见她身后拖了个影子,“不能啊,鬼没影子的,满嘴臭屁,没句真话。”
白筱气得笑,“我当年轮回时,阎王弄错了人,别人上了我的婴胎,害我在下面排了九年的队,那人命短,第九年上便去了,才被下面发现,鬼差这才拽了我转世,这事闹到上头,他们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为了哄着我上身将这事瞒过去,才将这东西押给了我,要我这世圆满了再还他,以为这东西是宝,不想却成了祸害。”
青儿默数着九年,蓦地睁大眼,“九年,据说白筱九岁上突然暴病,病好后便性情大变……难道……”
白筱点了点头。
“这么说那个百合之好的不是你?”
白筱扁嘴,望着天花板,如果自己是什么百合之好,且还有她在这儿的好过。
青儿将她从上到下的,重新打了一回,世间当真有这般稀奇古怪的事,明明觉得不可能,不知怎么就信了她,“这和容华什么关系?”
白筱叹了口气,“你也说了,普通人都受不得这阴寒之气,何况是残魂之人。”
“残魂之人,难道容华……”
“方才曲峥的话,你也听见了,南朝皇后并非脉动,而是魂动……如果我与他一起,不出三五年,便会将他的魂灵吸个干净,化成荒魂,四分五裂,连轮回都不能了……”
青儿脚底升起一般寒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就……”
白筱点了点头,苦笑了笑,“不过就是一世吗,过了这一世,谁也不再认得谁,又何必苦苦执着,我且能图几年快活,却灭他的永生。”
她这些话埋在心里已久,一个人承受着也着实辛苦,这时说开了,竟尽数说与了青儿听,或许这辈子也只有青儿可以听听她的心里话了。
青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喃喃道:“还以为你糊涂,原来你什么都明白,不过是将颗心揣得深深不给人看。”
白筱唇边带着笑,眼里却涩得含了泪,何必执着。
一阵熟悉的箫声幽幽传来,似有似无的绵绵传开。
白筱浑身一震,握在手中的茶盅散了半盅的茶,缓缓向窗外望去。
仍旧轻依着青石,白色衣袍铺了半边青石,墨黑的发长随着束着,发梢随山风飞扬。
白筱看了一阵,一咬下唇,毅然起身,走向门口。
“你当真要去?”青儿叹了口气,说什么何必执着,其实她又何尝放得开。
随她站了起来,明明陪她来求容华给莫问治伤,这时竟有些不忍心她去寻容华,可是不去,莫问又全无希望……当真为难……
白筱一点头,离了筱苑,径直出了‘荣府’走向那条藤桥。
容华侧脸望见出现在桥头的白筱,神色黯了黯,箫声微顿,便将脸仍自别开,吹自己的箫。
箫声夹杂着风声,透着淡淡的忧伤,缠得人的心绪也随之起伏。
白筱已做好心理准备,过了桥,却停了下来,望着那熟悉的白色身影,听着那箫声,心间五味杂陈,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了定神,向他走去,直到他身侧两步外方停下。
他垂眸轻弄玉箫,直到曲毕,才向她看来,幽眸沉静如水,不起任何波澜,他回了南朝便住在此处,未曾回宫,见到她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
料到她会去南朝宫中寻他,却没料到她竟先回此处。
他到这里是为了避她,不料却被她撞了个正着。
看了她一阵,见她不语,将白玉箫旋了一圈,横在臂间,微微一笑,眼里却并无多少笑意,冷冷清清,“你该不会是来听我吹箫的吧?”
白筱轻吸了口气,“我来是想求你救人一命。”
容华心间泛开涩意,果然……偏头又是一笑,重新看她,“救谁?”
白筱咬了咬唇,他明知故问,强压涌上的酸楚,“莫问。”
明知她会如此,平日喜怒难形于色的他面色仍是一僵,一瞬之后便恢复淡然,指尖轻拭过玉箫,懒懒道:“不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