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不抬头,手上细致的雕着手上长琴的细节,他手指修长白皙,光洁干净的指甲盖在阳光下泛着粉红珠光,微微一笑,和声道:“他要我,代他谢谢你。”
青儿不时的在想,他们早晚会看见她给他的相思草,他看到相思草会是怎么样的情景,会不会想到她。
虽然没指望以后能再见到他,更没奢望他会向她道声谢,但内心深处还是巴望着他能知道她这么个人。
这时突然听容华说这话,虽然不是他亲口所说,却也禁不住思潮涌动,鼻子一酸,激动的差点落下泪,这些年所做的一切,竟在这一句谢谢中得到满足,就算再辛苦,再危险十倍,百倍也值得。
吸了吸鼻子离开矮墙,不敢再对着容华,怕当着他的面落泪,这人就丢大了,万一容华嘴碎些,在他面前提上一提,她这花痴的名号可就坐得正了。
容华抬眸向矮墙望来,“青儿姑娘,可否过来一坐?”
青儿手绞了衣角,心跳得厉害,猛的回头,“你什么也别问,我什么也不知道。”
容华笑了,“你不如说什么也不会说。”
青儿脸红了红,“你既然知道,何必还问?”她不时听见爷爷和哥哥提起容华这么个人,知道他是何等厉害的一个角色。
容华摇头又是一笑,回头吹去手边碎木屑,“我都没问,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猜也猜得到。”青儿咂了咂嘴,当她是傻瓜吗?
“是吗?”容华勾唇浅笑,用刀片轻刮着龙眼眼角处,加深眼角的深度,衬得镶着的黑宝石越加的灵动,如同活的一般,。
青儿从没与他说过话,这时随意的交谈了几句,竟全无陌生感,对他的问话反而好奇,跃过墙头。
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手中雕着的木头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是哥哥用来塞桌角的那块木头。
那块四不象的木头,到了他手上短短几天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龙身,“你雕的真好,这是什么?”
“琴,以前雕了一半,被你哥哥顺手牵羊了,耽搁到现在。”容华语气闲然,说是报怨,却全无怨气。
青儿‘噗’的一声笑了,撑了头看向他平凡的脸,明明是平凡的,这么看着,却透着叫人无法忽视的摄人之气,“我能给你们的,都给了,你没必要留下来的。”
她已经把相思草种植方法教给了白筱,又给了她母草,她只要好生护着,回去小心养着,以后他们根本不必再为这东西头痛。
“你猜错了我来寻你的目的。”容华放下小刀,取了粗布出来细细打磨龙身。
“才怪。”青儿朝他做了个鬼脸。
“那我说说我想问的,你看看和你想的一不一样?”容华看着差不多已经完成的琴,神色温柔,与她再见时,便可将此琴给她。
眼前仿佛看见她坐在琴后抚琴的专注神情。
“好啊。”青儿望着他的眼,轻咬了咬唇角,世间会有如此温柔的眼神,可惜这样的眼神竟是对着块木头。
这琴雕的固然好,那龙象活的一般,可是对自己雕的东西爱恋成这般模样,未必自恋过头了些,怪不得不娶妻。
容华终于抬起脸,看向青儿,这姑娘天真纯朴,无论对着谁,全无卑微之态,实在难得,与小孤的性子果然十分相似,“我想请你去南朝。”
“什么?”青儿惊得下巴掉了下来,惊过之后,便是怒,难不成白筱把她种相思草的事也出卖掉了?
一拍石桌,站了起来,板了脸问道:“喂,白筱跟你们说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容华神色从容,全然不在意她一脸的怒容和拍桌子瞪眼叫板的恶劣态度。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跑来叫我去南朝?”什么也没说,谁信?
“筱筱在宫里生活得很压抑,也很孤单,她对我们谁也不信任,唯独与你能释怀,所以我想请你去南朝陪她一阵,如果你愿意留在南朝,我们万分欢迎,如果想回来,我们定然会送姑娘安然回来。”
“筱筱……你叫她筱筱……”青儿本就怀疑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听他这么唤白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得出这个结论,竟有些暗暗窃喜,如果她跟容华是别样的情愫,那古越对她便不该是她过去所想的那样,“那你为何在她离开时不说,现在来说?”
“那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去到何处。”容华坦然直言。
“那时不知,这才隔了几天怎么就知道了?”
“因为那些药草。”如果她们之间感情没有深交,她且会将相思草托给白筱交给古越,这可是把命悬在刀口子上的事。
青儿沉默了下去,容华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那些草不是谁都能托的,过了好一阵问道:“他真的有说谢我吗?”
容华从袖中取出古越给他的飞鸽传书,递给青儿。
青儿懵懵接过,摊开来看了,前面只是简单的写着青儿托给白筱的东西是相思草,后面清清楚楚的写了,如见青儿姑娘,代我相谢。
字体铁划如钩,苍劲有力,如同他的人,他真的对自己说谢了,不觉中两滴泪滚了下来,忙抬了手背抹去,不舍将信函交回给容华,“我不去。”
去了南朝,离他更近,便没办法只是将他埋在心里,与他又不能有什么结果,到头来伤的更深,倒不如象现在这般为他守着那些相思草,万一那个白痴白筱养不活那两株母草,也不至于断了根。
容华笑了笑,也不勉强,将打磨好的琴用锦布裹了,“既然姑娘心意已决,在下也不勉强,如果姑娘什么时候想通了,尽管前来,无论何时,我们都欢迎。”
青儿见他起身要走,微微有些后悔自己拒绝的那么快,然仅一瞬,心意又决,看着他飘然走向门口,犹豫了片刻叫住他,“喂,你赶快离开‘平州’,去追白筱吧,她知道怎么种植那些药草。”
古越传书中只字没提白筱会种相思草的事,怕是白筱为了她,瞒了下来。
不过她回去也是要种的,他们早晚会知道,倒不如早些告诉他,省得他在‘平州’乱撞,惹出事端,搞不好送了性命。
送他这个人情,当时报答他帮她转告古越谢意。
容华怔了怔,原来当初失窃的两株相思草中的一株落在了她的手中,深深看了她一眼,“谢谢了。”这个人情,他一定会还。
青儿脸上飞起两团红晕,舔了舔微干的唇,“你不必谢我,是我报答他的,当年不是他,我已经死在了魏兵刀下。”
容华听说过古越救了小孤一事,也正因为小孤为了古越的这份恩情,对他们几乎是有求必应。
不过从来没听他说起过青儿,怕是他自己都没多留意自己救过这么一个小女孩,微笑着轻点了点头。
传说中容华冰冷难处,不近人情,青儿反觉得他十分温和亲切,瞟了眼他背在背上的长琴,忍不住又多了句嘴,“你这么喜欢琴,不防去趟‘铭城’。”
“为何?”
“‘铭城’的夜月楼的老板娘胡月据说是得了天下第一琴艾姑娘的亲自指点,琴技高超。”
容华垂眸浅笑,他背上这把琴新主人却是艾姑娘的关门弟子,他要听琴乐,何需去寻那个什么由艾姑娘指点过的胡月。
不过青儿一片好心,他轻点了点头,“有机会定当去拜访。”
“不是叫你去拜访她。”
“那是?”
“过几日她亲自调教出来的两位姑娘同时登台,其中一个挂牌的,听说美若天仙,不过你看过白筱,那些美若天仙的,你自不必看了;但另一位却是琴师,虽然是胡月调教出来的,不过听说琴技还在胡月之上。方圆几百里的爱琴乐之人,定不会放过这个一赏佳乐的机会,你既然这么爱琴,不防去看看。”
青儿拉了拉嘴角,如果被白筱知道,她叫她的相好去看别的姑娘,会不会折回来砍了她。
容华掐指,算算时间,古越和白筱恰好在‘铭城’,以白筱那好事的性子,知道了这事,免不得要去凑一回热闹,如果寻些事分分她的心,助她转转心情也是好的。
他也挂念着白筱和古越现在的情况,去看看也是好的,“谢了。”
青儿看着他离开,踱到白筱埋银子的树下,望着树根,小声嘀咕,“你真好命,身边的人个个这么优秀,却不知珍惜,一天到晚瞎跑,不知满脑子想些什么。”
想着方才容华听见‘铭城’的事时的神情,扬了扬眉,真想看看白筱看见自己的相好去看别的姑娘是什么样的神情。
奔出院门,掩了门,回屋收拾了两身换洗衣裳,给爷爷留下封书信,唤来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怎么能放过看白筱吃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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