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你所说,果然寻到先皇祖暗中建造的地下密道。整个密道满布南北朝全城。
中心仍是旧时的主宫,道路繁琐,至于我们宫外直至宫内地底,设了九环密道,可容纳万军,九环外绕过绕过旧时主宫,又有十八条暗道通往北朝宫,只是怕被北朝发现地下动静,不敢轻易有所举动,各出口尚不能查明……”
子涵手指在摊开的一张牛皮地图上比划,抬眼见案后容华静看着烛台发呆,心思象是并没放在他所说的话上,皱了皱眉,“容公子……”
容华‘呃’了一声,看回地图,“接着说。”
子涵又指了地图一处标记道:“我已按你的吩咐,在此处增设暗哨,但这边往东地势险要,你看还需不需要再设人防?”
说完不见回应,抬起头见容华又看着烛台,这么多年来,在谈公事时,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跑神,心不在焉。
暗想,昨夜是太子与那位小竹姑娘的成人礼,而从军帐中情形看来,他与小竹姑娘怕是有不浅的交情,或许他是为此事伤怀,才会如此,握拳轻咳了一声。
容华也知失态,暗叹了口气,勉强一笑,“接着说。”
子涵望了望窗外,已过亥时,笑笑道:“天也不早了,我看这事不如明日再议,你早些休息。”
容华歉意的笑了笑,“也好,只是今天让将军白跑一趟,十分过意不去。”
子涵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膀,卷起地图,“反正今天也是闲着,出来走走又有何防,我回去了。”
容华起身相送,送走子涵,回到案后坐下,将一卷书籍推放在桌案上,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靠向身后墙壁,闭了眼。
早晨离开,便不曾去看过她,虽然吩咐了三梅过去服侍,但终是不能完全将她撇开,令知秋每一个时辰过来向他禀报一次她的情况,得来的全是一直未醒,更觉焦虑。
难不成昨夜当真太过粗鲁,伤了她?早晨给她把过脉,未能察觉有什么不妥,他对自己医术,这点信心还是有,不可能走眼,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想过去看看,然早晨走得如此决绝,又如何好再过去,算算时辰,再过会儿知秋又该过来禀报,如果再不醒,怕是一定要去的了。
刚寐了会儿,门被‘哐’的一声一脚踹开,没睁眼便先皱了皱眉,不知古越又去哪儿惹了气回来,慢慢睁眼,透过珠帘扫了外间,微微一愣,倦意全消。
见古越扛了一个女子大步迈了进来,看衣著却是白筱,二人全身尽湿,也不知这是唱的哪出。
白筱失了身,想不开,跳河自然,然后古越英雄救美?
按白筱的性格和早晨的反应,把她丢下河,怕是也要自己爬上来,求死?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古越脸色煞是难看,也绝不是什么救美能有的表情,怕还是不知白筱怎么招惹了他。
不过既然她能去招惹古越,身体也定然无恙,容华心中忧虑顿消,面色淡然,半阖了眼,不再理会他们怎么折腾。
古越扛了白筱径直摔了帘子奔到里间书案前,将白筱拿捏着力道往容华书案上一丢,白筱身上的水溅了一桌。
容华往后缩了缩,然身后抵着墙,哪里缩得开,被她溅了一脸的水,偏了偏脸,以手握了拳,放到唇边轻咳了一声,“不冷吗?”
白筱摔得很是狼狈,倒也并不有多疼,只是屁股下被咯得疼痛不堪,伸手到屁股下抽出白玉镇纸。
刚刚消了些的火气,又腾了上来,铁青着脸,哪里还答容华的问话,将手中镇纸朝着古越砸了过去,“教你礼仪的太傅也欠打。”
古越朝侧里跳开一步,避开飞来的白玉镇纸,镇纸‘趴’的一声落在地上,玉碎四溅,脸色也青了下去,朝着容华叫道:“你弄来的女人,也不管管。”
容华望着地上摔碎的白玉镇纸,苦笑摇头,“可惜了我好好的一个玉镇。”
白筱一眼横了过去,“舍得万金焚香,不舍得这么个玉镇?”
古越‘哧’了一声,两眼望天,“也不知是谁离不得那些香。”
白筱顿时语塞,“你……”咬了唇无言以驳,没有那些香,她真不敢想,自己会失态成什么样子。
容华浅浅一笑,“这如何比得,有什么事,先换过衣裳再说。”大冬天的,这么湿着,难免生出什么病来,虽然有他在,落不下什么病根,但人总是受罪。
白筱鼻子一痒,又是一个喷嚏出口,一阵风吹过,冷得上牙咬下牙,实不愿湿着摆在这桌上展览,瞪着古越,不见他阻拦,滑下桌案,开了衣柜翻衣裳。
好在虽然在太子殿行的成人礼,这边衣物并没收走,随便拿过一套,绕到屏风后更换衣裳。
容华望着屏风上搭上一件湿衣,想起昨夜烛光下,她妙曼的身体,娇憨的模样,喉间一紧,心尖微微发烫,忙将视线挪开,浅吸了口气,看向古越,“你们……怎么弄成这模样?”
古越拉长了脸,一脚踢开脚边一块碎玉,气冲冲的在身边圆凳上坐下,“豆儿翻出了围栏……”
白筱在屏风后听到,‘咦’了一声,“那小东西原来叫豆儿,倒是可爱得紧,赶明儿给我玩玩。”
“哧,给你玩,活的能玩成死的。”古越斜了屏风一眼,脸色好了些。
白筱拉了拉嘴角,小声骂道:“小气。”
古越也不和她争辩,接着道:“豆儿不知怎么竟跑到了湖边,吊在了湖面上,幸好被我看见。我怕惊了它,没敢直接过去,结果那丫头把我当……当……”
“当偷窥人家姑娘的淫贼!”白筱的声音从屏风后飘来。
容华撇脸低笑,后面的事已然可以猜到。
古越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冷哼了一声,“有眼无珠,你当得天下第一人。”
白筱也哼了一声,回顶过来,“论小气,没风度,无人敢站你之左。”
容华无奈摇头,想的却是另一桩事,“这宫中湖边怎么有偷窥之言?”
白筱只当是容华说她撒谎,忙探头出屏风,急道:“当真是有好几个宫女在湖边卷高了裤腿戏水,否则我怎么能这么将他踹下水……”
话说到这儿,白筱突然抽了口气,捂了嘴,睁圆了眼,看向全身尽湿,脸黑如锅底的古越。
当时她就觉得这大冬天的将裤腿卷高到腿根,露着整条白腿在湖边戏水,太过诡异,不过那时只顾着捉淫贼,并没多想,这时静下来才发现,这事错得离谱。
天冷先不说,那湖是在太子殿到‘熙和轩’的必经之路,那地方,平常宫女不可以随便走动,那些宫女怎么能在湖边戏水?
容华薄唇微抿,面色也冷了下来。
古越冷笑了笑,“我发现豆儿时便已经看见那群宫女,不过是怕惊了豆儿,才不露声色,想等救下豆儿再做处置,不想竟遇上这么个蠢蛋女人。”
白筱面色微红,见容华向她看来,心虚的将脸往屏风后缩,这时候还是自动隐形的好。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容华和古越同时默了下来。
“太子,容公子,有些宫女在门外求见,说是太子叫她们来的。”
容华埋头整理桌上被白筱弄湿了的书卷,取了些纸吸着书卷上多余的水份,好象门外之事与他无关了。
古越冷声道:“叫她们在外跪着。”对屏风后扬声道:“换好了,还不出来,要我去揪你吗?”
白筱早已换好衣裳,不过外面整间屋子都快被古越的怒火燃了起来,她才赖在这儿,避得一时算一时。
现在古越出了声,她也不好再接着赖下去,只得将湿衣放进放置要洗的衣裳的衣筐中,蹭出屏风。
古越已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拭了身上的水,将湿衣掷于地上,取了干净衫裤,剜了她一眼,绕到屏风后。
容华朝外面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对白筱道:“这事,该你处理。”
白筱愣了愣,“我处理?”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容华依旧一页页吸着水上的水迹,“你不处理,这以后,怎么打理后宫?”
“打……打理后宫?”白筱压根没想过要理会这宫里的是是非非。
容华未答,古越在屏风后没好气的道:“过些日子走个过场,你就是南朝的正妃,这些破事,你不管,谁管?难道要我们这些大男人管?”
什么正妃不正妃的,白筱是不会当的,不过这时,外面跪了一排,她不便与他为这事争吵,引人笑话。
但这摊子烂事,的确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妥当,一个眼色,一个眼色的朝着容华递,想让他帮着把这事抹了过去。
结果后者只是专心弄他的书,对她的眼色全然无视。
白筱脸色青青白白的杵在那儿,心中滋味难辩,这倒好,昨天夜里才给人侍寝,今天脑门上就得印上个嫉妇的印子。
如果她跟容华当真是那么回事也算了,可以他与她这关系……这叫什么回事……
“与我何干?”白筱撅了嘴,小声嘀咕。
容华总算抬头看她,微微一笑,“我本来打算过两日带你与贺兰见面,看来不必了。”
“等等。”白筱今晚来寻他的目的就这个,哪肯让他就这么抹了,奔到他面前,一把将他衣袖拽住,急道:“你以前就答应过我的,怎么能反悔,再说那事和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容华淡淡的睨了她一眼,又折腾手中的书,将那些湿了沾在一起的书页细细分开,“南北朝关系虽然不好,但一些皇祖订下来的规矩却是要守。”
白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又扯到皇祖去了,“什么规矩?”
“每年大寒,皇后要前往‘明宫’沐浴斋戒,虽然如今分为南北二朝,但这先祖定下来的规矩却是不能废除,所以大寒之时南北朝的皇后均要前往‘明宫’。北朝皇后虽然疯颠,但后位未废,所以每年大寒都是要去‘明宫’的,哪怕就是做个过场,也要去。过去些年,南朝一直无后,所以这一项倒是省了麻烦,而今太子已行太子礼,妃位也定,这礼俗也就免不了了。不过既然你不要这妃位,那‘明宫’也不必去了。”
容华放下手中书卷,施施然的瞟了她一眼。
古越从屏风后转出来,滚倒在软榻上,“罢了,她管不了后宫,妃位是谁都难说,‘明宫’一事,也不用再提。”
白筱脸色青青紫紫,剜了古越一眼,咬牙道:“我去处理,还不成吗?”
虽然不愿管他们的破事,但为了见贺兰,这一回说什么也忍过去。
容华和古越看着她拖着脚蹭向门口,相视一笑,古越翻身坐起,靠在窗前往外张望,倒要看看白筱怎么处理。
白筱板着脸迈出门槛,恰巧知秋引着尚嬷嬷和她的属下执事嬷嬷急步赶来。
尚嬷嬷在路上已经听知秋说了这些宫女的事,虽然知秋刚到便被古越打发去唤尚嬷嬷,并不知情。
但尚嬷嬷管理后宫事务多年,听知秋一说那些宫女出现在太子每日必定经过的湖边,便隐约猜到了些。
站在台阶下,忐忑不安的向她行了个礼。
白筱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宫女,灵光一闪,对尚嬷嬷道:“你来的正好,好好问问她们,这时辰不各自呆在女宿,跑到湖边做什么?”
那群宫女到了‘熙和轩’没见到太子,却先见到了她,已吓得花容失色,再见了尚嬷嬷前来,已知不好,这时见问,咬死说是今晚夜色太好,出来湖边赏月。
尚嬷嬷哪能相信她们,叫执事嬷嬷挨个掌了嘴。
她们一人挨了两巴掌,偷偷看了眼立在台阶上的白筱,仍是不肯改口。
白筱回头望了眼趴在窗棂上看戏的古越,蹙了蹙眉,见执事嬷嬷又要上前打嘴,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这么磨法,得磨到猴年马月,步下台阶,拦了执事嬷嬷,“省省力气。”
尚嬷嬷知道太子平日是何等寡情冷烈,以为她心软,要这么算了,多半要招太子不满,正要劝,听白筱道:“何需这般费事,叫人来,挨个绑了,一人打个三十板子再说。”
她这话一出口,那些宫女吓得面色惨白,但看白筱年纪不大,又秀雅绝丽,全无阴狠之色,怕是说出来吓吓她们,一个个趴伏在地上,“姑娘饶了我们吧,我们真的只是出来赏月。”
白筱冷笑,倒真有些动了气,当她是蠢蛋好骗?“尚嬷嬷……”
尚嬷嬷见她拉了脸,忙催着傻在一边的执事嬷嬷去叫人。
片刻间,果然在院子里架了长木凳,有执榻宫人揪了一个宫女按在长凳上用牛皮筋绑了,几棍下去,那宫女便吃不住,哭叫着,“姑娘饶命,奴婢招,奴婢招了……”
余下宫女一个个吓得面色铁青,身如筛豆。
白筱挥手令执榻宫人停下,那宫女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
以前太子不近女色,自然不敢有人打太子的主意,但昨夜太子成人礼,纳了小竹,说明他如今肯近女人身了,这些有些姿色的宫女便托人打探到太子的必经之路,在冰边候着,搔首弄姿,吸引太子注意,万一被他看中,便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白筱听完,脸色也黑了,她倒不是恼她们想寻机勾引古越,就算她们全爬上了古越的床,也与她无关。
然而是谁都可以打探到关于太子的行踪,那她的一言一行,万一露个什么马脚,便可能被卖了出去。
“你们向谁打探到的太子行踪?”
那宫女挨了几棍,早吓得失了魂,自是问什么说什么,把知道的尽数招了。
尚嬷嬷自然知道这事的恶劣程度,太子的行踪都可以随便外露,那太子的安危可想而知了,这算下来也是她的失职,用人,管理不当,不等白筱吩咐,早差着人去捉人去了。
不消片刻,便将收宫女钱财,泄密之人押来。
白筱板着脸,道:“尚嬷嬷这事,你该当什么罚,我想,你自个也明白。”
尚嬷嬷惨白着脸立在那儿等着白筱处置,“奴婢任姑娘罚。”
白筱将她看着,这半年来,对这个尚嬷嬷也多少有些了解,算得上是个处事正派的人,宫中本来事多,哪能一点漏一点差错,“念你这些年兢兢业业,为这宫里也算得上尽心尽力,也就不重罚,扣三个月俸禄,自行面壁思过。”
尚嬷嬷听了她这话,大松了口气,“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白筱又瞥了那些宫女一眼,冷声道,“这些宫女一人四十杖,赶出宫门,永不录用。但不能在这儿打,带去女宿,招齐所有宫女,当着众人的面打,如果谁再犯,就如她们。”
那些宫女一听,顿时歪倒在地哭出了声,连声求饶。
白筱脸色更冷,“谁再哆嗦,说一句,多加十棍。尚嬷嬷,你盯着些,如果谁少了一棍,你就自个领十棍。”
尚嬷嬷忙一叠声应着。
那些宫女哪里还敢出声,捂着嘴,哭都不敢哭出声。
白筱又看向那个泄密的宫人,“至于这个……”
“乱棍打死。”
白筱回头,不知何时古越已站在她身后,手臂搭上她的肩膀,朝她扬了扬眉,看得出对她的处置还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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