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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行至丽正殿前,才上玉石阶梯便有宫人迎上来问话。我客气地说明来意,安分地在殿外候着,只等着太子妃的传唤。谁知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那太子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连进去的宫女也未遣出来给我个话。这般毫无指示我也不好离开,生怕落个什么罪名,也只能这般站着,任由凉风袭袭,秋意更浓了。这丽正殿主殿外耸立这两尊威仪的石像,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何神兽。于是我好奇地准备挪步过去看个分明,却听见石阶下的长道传来队列并进的声响。

我转了视线往玉阶下看过去,见浩浩荡荡的宫人,中间更是十二人扛抬着一宽大的辇輿稳步前进。瞧那明黄色的帐幔,想来这是圣驾了。皇上因何事来寻李承乾呢?不甚了解。但心下还是好奇地多走了几步踮着脚尖眺望着,毕竟皇家天仪我从未见过,虽贞儿姐姐在我进宫前叮嘱过我不可多看宫中之事,但着实好奇。

“果儿姑娘。”正愿望时,身后传来一声称呼。我忙转身,才见是先前进殿询问的宫女。于是不免客气道:“太子妃可愿见我?”

“奴婢这就是因着娘娘的吩咐,请果儿姑娘进殿的。”那宫女朝我有礼地欠了欠身,做了个请让的姿势。我意会着缓缓走向大殿,提着衣裙跨过门槛迈步进了正殿。

哪知及进殿,太子妃倒是热情有加地朝我走了过来:“姐姐不知妹妹忽而到来,也没个准备,可别见怪呀!”我口中说着不敢当,心里却想着这女人怎么变相说我不通透?可当时也是她说希望我多与她走动走动的。无奈地心里一叹,嘴角微扬:“妹妹这两天遇着些事情,总是想极也想不明白。方才在殿里忽而想起这东宫里人人都说姐姐最是剔透玲珑,因此才冒昧地前来丽正殿求教了。”

太子妃果然领悟我的话,立刻使了眼色遣退了殿内的宫人。即见到大门关闭,她那暖暖笑意的脸色才渐渐变冷了下来。烛火摇曳,太子妃的卓灼风姿映射在墙上,别是另一番动人。由衷而言:“娘娘是个顶好的人。只可惜了这形单只影,孤寒烛光。”

“妹妹怎生如此见外?”太子妃冷冷地说:“难道这宫里的女人,不都是这般的么?妹妹。”她转身背向我而后裙摆摇曳着步至主位上端坐了下来,再细细看了看伫立殿中的我,说道:“妹妹今日过来不是有事想问么?怎么如此好心地感叹本宫的人生?”

我连忙拜礼,而后言:“娘娘莫误会,奴婢也只是口拙不懂取悦主子的心罢了。奴婢想来愚笨,娘娘还请见谅。”

“哦?你愚笨?”她好笑地看向我,仿似我说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奴婢确实愚笨。”淡淡说着:“这东宫佳丽虽比不上后宫三千,但也着实人数可观。姐妹众多,娘娘管理起来定是劳心劳力,如何会单单对奴婢这般上心?且放下册封名号不说,还专门着人照顾奴婢,可谓呵护备至。真真连殿下对奴婢尚且无这般关心呢。”我停顿了一下,见太子妃无甚表示才又道:“果儿惶恐,自知卑贱,何劳太子妃如此关照备至?”

“不简单啊不简单!”她眸带轻视,冷冷地笑着:“果儿啊果儿,你就不怕出不了这丽正殿?要知道杀了你,本宫可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

“娘娘慈悲为怀,定不会真如传闻而言的。”我跪地叩拜,别有深意的说着:“奴婢在这宫里自知是毫无地位的。虽承蒙殿下喜爱,但不过浅尝辄止,无法安身立命的。只有依附着娘娘,才是万全。殿下身边终究会出现旁的娇艳女子,而娘娘身边却需要一个永远忠诚之人。”

风吹烛影动,太子妃在我一番投诚的话语后陷入了沉默。或许她怎么也想不到我不单单来示好,更是来与她结盟。大殿的气氛安静地能够清晰地听见起伏的呼吸声,而我那不安的心也“咚咚”地响着,在我听来,犹如巨响。在等候答复的时间里,总是漫长的,这么一跪,我竟觉得自己已经跪了一生的时间。

“起来再说话。”冗长的静默后,太子妃终于发话了。我谨遵其言诺诺地站了起来候在殿中。只听她的声音极轻:“灵鸢估摸不是回乡,而是死了吧?果儿,你分明知晓本宫不信任你,在试探你,为何还要来投诚?凭什么你就认为本宫愿意相信你?”

“就凭娘娘今日虽因果儿被殿下训话了几句,但方才也只是罚果儿在风中立了些微时间并无严惩,果儿就知道娘娘是好生之人。东宫里传闻的跋扈嫉妒,定是另有别情。果儿也是女子,看得明白娘娘望着殿下的神情是何含义。殿下看上的女子多了去,却只有那么几个碍了娘娘的眼睛,这按理是不应该的。果儿想您定是有些难言的苦衷。能牺牲自己而成全他人的女子,果儿愿意为这样的人效力。”我顺了顺思路说着,不敢说得太快,有些害怕自己的推断是错的。别像当初贞儿姐姐说得那样把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就好。

“本宫与妹妹见了不过两面,你竟思索了这般多?”她淡漠地说着,看不出是否开始相信我。末了,只见她从座位上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我面前:“再说了,你说了这么多,却分明没说为何本宫该相信你。若说东宫的主子是殿下,依附殿下不是更好么?”

“娘娘,这就是您不理解果儿的地方。”佯装委屈,我硬是挤出了泪水:“娘娘道果儿是别扭不愿意受册封么?实则是殿下心里也矛盾果儿如此卑微的出生当不起封号。娘娘许疑惑奴婢难倒不是良家子么?其实,奴婢只是个孤儿,连生父是何人皆不得知。得进宫不过是恰巧大户人家的老爷不想自家女儿进宫硬是让奴婢冒名顶替罢了。”说到最后,话假泪倒变得真了。我确实不知道生父为何人,而娘亲又说我不是她的孩子,这么而言难道我不是孤儿么?心里愈发凄凉,泪珠禁不住就连连滑过了。“果儿明白殿下介怀的是什么,因此不敢奢求更多。但娘娘于果儿不一样。您爱着殿下,定是不放心他身边会出现不干净的女人。而如今殿下也算信任果儿,果儿可以时刻将殿下的行踪告知您。若能得娘娘的信任,那么即便日后殿下将果儿弃之一旁,果儿也可安身立命呀!”

“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太子妃揣度般凝视着我,过后才言:“回去吧!把脸擦干,仔细别让人看了觉得晦气!”

我连忙谢恩。虽她没有明说信任了我的话,但终究也算半信半疑了。来日方长,让太子妃相信我,变得为我所用,这还得好好再计划计划。话不再多说,怕令人生厌,我即缓缓出了丽正殿,而方抬头才见月色正浓。

从丽正殿往回走,穿过长廊,绕过假山,我便又见那扇熟悉的红漆木门,门内透着昏黄的亮光。轻推门扉:“你这般不安地来回走着,是做什么?”

素晴正踱步着,被我这么一说似惊着了,忙迎了上来:“太子妃怎么说?她是不是您心中所想之人?”

我暂时不想回答。只是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细细品尝。良久才放下,极认真地望着素晴:“告诉我,你是否有些事情瞒着我?你捅死灵鸢的一刀极其精准,不像是临危杀人灭口的行为。若说效忠恪哥,单凭年幼贫苦被救也犯不着这么大的冒险。还有,你说李承乾的探子汇报了咱们的谈话,他还将你关禁了。可素晴,明知你是恪哥的细作了,他为何还放过你?最出奇的是,你说将我的身世透露出来是恪哥的意思,往后的谈话恪哥的人都会妥当安排好不会让话给李承乾的探子知道。可问题是,若恪哥的探子已经可以这般在东宫登门入户,还要我等弱女子的情报是为何?直接神不知鬼不觉了了李承乾的性命不是更干脆?届时东宫定为之震荡,新选太子的日程定会尽快被提起的。”

“这……”素晴才想开口,忽而哑然,继而瞪大了双眸有些不自信地看向我:“姑娘,您这是在怀疑奴婢?这么些日子的相互扶持,您怎么可以说怀疑就怀疑呢?”

我摇摇头:“本来不曾怀疑。你说的话我都相信。只是日子久了,疑点就越多了。我信你是恪哥身边的人不假,可素晴,你有太多的事情隐瞒我这也不假吧?”

“姑娘,奴婢本不想说的。”沉默片刻,素晴如是道:“素晴仍想在人前保留最后一丝的纯真。”

我错愕地看着她,难道事情更为复杂?未等我细想,素晴已经缓缓开口:“公子说过,姑娘想要知道的事情,素晴定要知无不言。既然姑娘如此多疑问,素晴也只好一一告诉您了。”她说着,边为我沏了壶茶:“奴婢,奴婢的身份其实是公子培养的死士之一。当初奴婢说父母双亡,幸得公子救助奴婢和弟弟。其实,这话真的只占一半。奴婢的家人不是在奴婢幼小的时候去世的,而是在三年前,咱们村子被洪水淹没了。奴婢与家人失散了。奴婢沿着堤岸翻找着每一具尸体,哪怕是尸体也好,终究是再也寻不见奴婢的家人。在奴婢绝望得准备一死了之的时候,没想到遇着了被皇上派来监管治水的公子。公子说,找不到意味着还有活着的希望,他答应了奴婢会替奴婢寻找,可条件是奴婢要为他所用。公子说,像奴婢这样眼睛里透着无尽绝望的人,最适合成为死士。我无路可去,又是公子他燃起奴婢生的希望。因此就随了他回去。经过长期的训练,一直效忠于公子。杀人对奴婢来说不是难事,因为那些日子以来练习最多的就是如何杀人。奴婢跟随过公子去过不少的地方,见过公子的手腕,心里清楚公子与殿下相比更有资格成为太子。”

我未曾想过素晴的身世竟是这样的。看她平静地述说着,略过所有的撕心裂肺和艰苦,忽而觉得自己真的显得万分可笑。默不作声,我垂下头来。可素晴却仍有话要说,轻声说着:“那夜逼着姑娘说出自己的身世,逼着姑娘说恨公子。其实,虽然确实有公子的意思在,但主意却是殿下想的。那些引导的话,都是殿下让奴婢说的。因为先前进宫时,姑娘您差点失身于殿下的时候,公子是在咱们计划之外出现的。那时听说公子来了,奴婢心里也是惊慌,他如此紧张您奴婢真的担心被殿下看出来,这般您必成为公子的软肋。到时别说是给公子添翼,公子的所有盘算极可能落空!果然那日公子虽只是淡然与殿下说太子党的人圈地一事,似乎在旁击但也已经引起了殿下的猜忌。所以殿下才安排了这么一出戏,他在怀疑您的身份。因为若只是普通的选送进宫的良家女,公子无须这般在乎的。也因事情紧急,奴婢连夜飞鸽传书将殿下的安排与公子说了,才最后有这般两全的施行。可惜因为姑娘最后的情绪有些失控唬住了奴婢,奴婢言不由衷说了些几乎会曝露身份的话,便被殿下警觉了。幸好进宫前公子已经铺垫好了一切,殿下怎么查都查不出奴婢的漏洞,才将奴婢释放了。”

“原来期间暗涌非凡,我却只是庆幸着自己的小聪明。恪哥默默为我冒险,我却仅仅只是恼怒他的欺骗。难怪素晴你当初看不起我。”哑笑笑着,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子觉得自己里恪哥又远了。他那么多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素晴见我萧条倒是免不了劝慰我,适时转了话题:“都是站在公子边的人,哪里有这么多的误解?说来了就好。姑娘还不说说在太子妃处的收获?”

顺着素晴的话也好,这般我也好有阶梯可下。于是缓缓说道:“她似乎未能完全相信我。这样也对,哪有才被我说了几句就相信之理?只是现在我可以确认一件事情,她确实并不简单,连带那月儿的死亡都定不是单纯为了争风吃醋。我推断她是在为了保护太子而牺牲自己的名声。那些死去的女子来历并不单纯。她现在还不完全接受我的投诚,但是指日以待,我定能在她哪里获得更多!”

素晴欣慰地点头,转头看向窗纱透着月色茫茫,然后殷切地劝道:“这些事情咱们还可以长远得说。今儿姑娘也累了,还是及早歇息吧!奴婢刚才已经将香炉点了,您今夜也好安眠。”

“多谢你的心意。”我执起素晴的手,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方才就想说的话:“我在这里给你道歉,原谅我的鲁莽。”只这么一句话,却见素晴的双眸通红,似乎隐忍了什么。

不过,把话都说清楚后我与素晴之间的隔阂倒是都清了。经过我对太子妃的示好后,她倒是近段日子也没再派人监视我,而李承乾日日下了朝即躲进左春坊内监督歌舞的进展,除了隔三差五派人遣我过去给些意见外,我也算过的安乐。日子就在这样的点滴中流逝着,只一转眼,皇后娘娘的寿辰也将至了。今日在与旁的宫人一番打趣之后,我吩咐了素晴将准备好的食盒拿过来,便如日常一般拎着食盒缓缓往左春坊走去。李承乾太过希望得到皇后的欢心,这般终日沉迷在排演乐舞中,东宫外的流言早已四起。可他就像铁了心一样丝毫不去理会,我心下不禁嘀咕这东宫太子真真一直都不爱惜自身的名声。

就在这么漫无边际地胡想时,一声清脆的“小姐姐”的喊声传进了我耳里。抬眸张望,只见那幼稚可爱的小人儿又如肉团子般朝我颠儿颠儿地“滚”过来——“扑”地一下子就撞进了我怀里。眉眼带笑,我蹲下身来扶住这小人儿:“晋王殿下怎么又这番调皮了?上次小姐姐不是说了,在这东宫里,您要安分些。若被您哥哥瞧见了,又该不欢喜了。”

“我才不管他欢不欢喜呢!这些日子太子哥哥都不理我,也不知道寻了什么好去处!”李治小嘴微噘,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直让我看得忍俊不禁。及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治又变了个欢喜的模样拽着我的手道:“小姐姐,今儿陪我去玩吧!先生说了今儿我可以放松一会儿。”瞧着李治那期盼的模样,我真不忍心拒绝。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三四岁的年纪可不是都游戏着调皮着呢?只这皇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该背着那许也没想明白的治国经纶。可才准备应承时,我眼波流转忽而觉得此时是个绝佳的时机:“小姐姐很想陪您,可是若是这般走了定是会被您太子哥哥责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