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时在懿庆殿的正门,去御书房颐英殿要绕过威严宝殿的一侧,过二重拱桥阁廊,转玉石道,途中经过若干个供奉香火的翘角方亭。皇帝登基多年,未有子嗣,所以在宫殿之中修砌了多个小亭来求得香火。
过懿庆殿,穿嘉兴门,又绕了每逢初一十五就会来的集贤殿,转入眼线开阔的玉石走廊,远远的便就看到了颐英殿。
“王爷请。”郭公公拂尘微抖,恭请风渊祭。
“有劳公公。”风渊祭淡淡地拂了一下衣袖,虽然那上面并没有什么灰尘,他依然有意无意的轻轻一带。
推开厚重的门,颐英殿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招摇大方,巨大牌匾下的人脸色苍白,身形瘦弱不堪,一身明黄的衣袍蟠龙缠身,九头叱咤,明亮的英气却衬得身着这身天子之装的人更加的虚弱。
“渊忌,你来了。”风放下手中的奏折,眼神几乎是带着无法抑制的渴望和欣喜。
“皇上。”风渊祭恭敬的作揖,淡然问道:“不知皇上召见臣有何要事?”
风原本惊喜的眸子霎那就暗淡下去,他瘦弱的身子像是没有了支撑一样缓缓地颓然靠在案几之后,殿下那个白衣男子是他的王弟,是他从小到大都喜欢的人。他幼时为帝,是他的父亲扶持自己一路走来,是他陪着自己一路走来。
“渊忌,你我之间,当真就要如此生分吗?”风将奏折重重的放在案几之上,纵然是每日都有宫婢清扫,但是在淡白的光线之下还是扑溅出不少的灰尘。
“君臣之间,必当有分,君为君,臣为臣,不可逾规。”风渊祭一脸平静站在巨大的光斑之中,他背向着门口,精致的面容藏在自己的影子里,藏住一旦提及便会倒戈相向的种子。
风转眼看着他,突然失声笑了出来,踉跄的从上座走下来,边走边大声笑道:“好!好!好一个君臣不可逾规!”
他明黄的龙袍在刺眼的光线下更加的夺人视线,映着中日天光,像是两轮同样炫目的白日晃着人眼睛生疼。
“风渊祭!你明明知道朕说的是什么!你装什么傻?”风上前紧紧的揪住风渊祭的领口,他苍白的脸色因为一时难以平息的怒意显得更加的苍白。
“朕三千后宫如同虚设,朕帝后之位是为了天下苍生,朕苦等五年你的一句原谅,你还要朕如何做才好!?”
风渊祭眼目下垂,看着地上那巨大光线里纠缠在一起的影子,脸上面无表情。
五年前,眼前这个一国之君因为一己私心害死了他的至爱。贵为天子的他觉得只有他的爱才是全天下最真诚最诚挚最真心的爱,而其他人的爱都是怀着不轨之心,都是别又目的的。他毁了自己五年的光阴,如今,依然还要重蹈覆辙。
“皇上,请注意您自己的身份,若是没有要事,臣告退。”风渊祭淡然看着他,掰开锁在自己衣颈之上的手,他目光若千年寒霜,冻结了五年的冰封,如铁蹄重踏一般扫了过去。
风无力放开他的衣襟,天子的姿态荡然无存,他像是一个索要不到心爱之物的孩子一样,呆呆立在他的身前,不知所措。
颐英殿的宫门大开,郭公公一早就将颐英殿附近的宫人全部调开,四周又有护卫守着,此刻的颐英殿就像是一座孤岛,捆着一段是非纠缠的孽缘。
“是朕错了,朕不该任性,朕不该从你身边把她夺走,渊忌,你原谅朕好不好?”风本就苍白的脸几乎呈现出透明的颜色,他以一种卑微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乞求他的原谅。
风渊祭的目光很远,远到穿透奢华的宫殿,穿过满目的星辰,穿过那一晚漆黑的风映着妖娆的火,穿过那匆忙救火的众人之后,有一人黑衣似云,立于高处,对着他,无声苦笑。
他说,你我都得不到她,可是,我曾走进她的心,你呢?
“皇上,请您注重身份,君臣之礼不可逾越。”风渊祭还是那句淡漠索然的话。
“你,真的不能原谅朕吗?要是朕说,当年的一切,朕毫不知情,椒兰殿的妖火与朕无关,你信不信?”风袖中的指头轻微的颤抖,这一段孽情缘起何处?又该尘归何处?
“事情已经过去了,皇上您不用自责。臣并无任何责怪追究之意,如今臣新纳王妃,一切都已经平息了,还望皇上也放下心结,精心国政,让我天璟国名扬四方,重展先皇威望!”
“你终究还是不肯接受朕,是因为朕的身份吗?朕现在就去告诉母后说朕不要做这个皇帝了,渊忌你与朕一起离开京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朕就不信,普天之大,朕不做皇帝就活不下去!”风双眼无神急急拦下风渊祭的话,他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满脑子轰隆作乱,椒兰殿无端的妖火,烧毁了那个女子的尸骨,也烧断了他和他之间唯一的信任。烧红了半边天空的火焰,映着他从此冰霜五年的容颜,再也泛不出半丝的笑意点点。那个印象中白衣翩然的男子,那个一路照拂自己的男子,终于那在一夜的妖火之后,渐行渐远。
“皇上,她没有死,所以您不用自责。”风渊祭落在光线之中的影子有一丝的摇晃,他克制住心里的厌恶,只想将事情挑明说清。并没有考虑到这句话说了出来,为那无辜的女子又是带来了多少是非情愁。
“她没死?明明就找到了她的骸骨,她怎么可能没有死?”风大惊之下,显得慌张而又忙乱,他将明黄的龙袍捏在手心,上好的绸缎被他捏成了团,衣裳皱乱的一角,映上殷红的一点,他大惊之下指甲抠入了皮肤之中。
“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是说,她既然没有死,那你就不会再恨朕了对不对?你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朕,是不是??”风语气急迫,相当急切的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臣对皇上,一直行的君臣之礼,若有让皇上误解的地方,臣请罪!”风渊祭毫无预兆的跪了下来,他膝盖落地,骨节撞击玉石的声音,叫人听得心里一惊。
“你!”风气急,又对他无奈,只好咬紧牙关在殿内来回踱步,心里挣扎不甘。
她怎么可能没有死,那样的大火都烧不死她?她是准备与他重新争夺吗?好,他倒是要看看,她有怎样的本事来与天子夺情。他要重新,将她打入地狱!
颜姒花看着门外的车队,无力扶着额头提着靳宣的衣领,牙齿磨得霍霍直响,恨不得一把捏死他,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贵重物品?”
“嘁,你懂什么?这些东西都是我皇兄让我带出来的,你看那条小花,是云启国的无尘公子送给我三岁的贺礼,还有你看包子,我最喜欢它了!”靳宣献宝似了指着其中一个笼子。
颜姒花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一只鼓着腮帮子的金色蟾蜍正盯着她,灰不溜秋的眼睛涣散无神。
“喂,你那什么包子,是不是个瞎子?”颜姒花拢着双袖用胳膊肘拐了拐靳宣,一本正经的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