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的暗香浮动,丁瑢瑢光着脚站在门口,花瓣仍在从门下面的缝隙里涌进来,从她的脚面上划过,贴着地板向室内飘过去。
她住的不是主卧,面积并不大。从门口到床边的地板上,已堆满了玫瑰花瓣。之所以用“堆”这个字,而不是说撒满了花瓣,是因为那些花瓣在地板上铺陈并不均匀。
花瓣当然不是自己长了脚钻进来的,丁瑢瑢已经感觉到有风从脚上浮过。
她刚才在床上听到的细微的“嗡嗡”声,仍然在不间断地响着。丁瑢瑢好像有点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轻轻的旋扭,慢慢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往外望去。
门外,明君墨正坐在地板上,手中拿着一支的电吹风,身边是一只篮子,篮子里盛着新鲜的玫瑰花瓣。
他正将一把玫瑰花瓣放在门下,开了电吹风要往卧室里吹。他也担心电吹风的声音会吵醒了丁瑢琛,特意在风筒上包了厚厚的一层毛巾。大概这项工作并不太好做,他也不是很熟练吧,反正除了被他成功吹进了卧室里的那些,在他的身前身后都铺满了花瓣,连他的头发上也挂了两片鲜红的花瓣。
篮子里的花瓣剩下不多了,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门却开了!
他抬头看见丁瑢瑢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惊讶地看着他,顿时生出一种功亏一篑的挫败感,将吹风筒往地上一丢,仰着脸对丁瑢瑢说道:“你可不可以装作没有醒来,继续回去睡觉?”
丁瑢瑢的眼睛在门缝里眨了眨,然后“嘭”地一声,就把门就关上了。
她转身倚在门上,看着脚下的娇艳的花瓣,“扑哧”乐了。随即,一股蜜蜜的甜意从那些花瓣上散发出来,沿着她的脚尖一直爬到她的内心。
门外那家伙是打算制造浪漫吗?学人家在卧室里撒满花瓣?但是他的办法也太笨了吧?哪有人拿吹风筒从门缝下面往里吹花瓣的?
看看这些被他吹进来的花瓣吧,东一堆西一堆,根本就不是电影里见到的那种一片一片铺满房间的浪漫情形。
再想一想门外那个人,头发上顶着两片玫瑰花瓣,沮丧地望着她这个在不恰当的时间醒来,破坏了他的浪漫计划的人,那形象真是……
丁瑢瑢被巨大的甜蜜感包围着,却又忍不住发笑。
她咬着嘴唇压抑着笑意,怕自己笑出声音来,会让门外的明君墨更加尴尬。但是这情形实在太好笑了,她嘴唇都快咬破了,最后还是喷笑出声。
她一旦笑了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可乐,越笑越大声。最后她捂着肚子,奔到床边,扑到床上去,捶着枕头哈哈大笑。
明君墨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尴尬,他何曾在女人面前出过这么大的糗?他在门外听到丁瑢瑢放肆的笑声,脸都扭曲了。
他在想可不可以现在离开,就当他今晚没有回来过。明天早晨不管她问什么,就一口咬定是她梦游?
最后他听到丁瑢瑢快要笑得岔气了,他终于怒了,从地板上跳了起来,拎起那只盛花瓣的篮子,推门进了卧室,冲到床边,将篮子里剩下的花瓣兜头倾撒到了丁瑢瑢头上:“让你笑!让你笑!不解风情的笨女人!”
花瓣撒了满床都是,还挂满了丁瑢瑢的头发。她抓起一把花瓣来,丢向明君墨,大笑道:“哪有人用吹风筒里往屋子里吹花瓣?你自己看看这地板上……哈哈……”
她笑得说不下去,明君墨脸都青了。他把地板上的花瓣捧起来,全都丢在了丁瑢瑢的身上:“我怎么遇上你这个猪一样的女人?让你不懂浪漫!我拿花瓣埋掉你算了!”
丁瑢瑢一边笑着一边往床上缩,躲避着他的花瓣攻势:“你才是猪呢!你还能想起有吹风筒这种东西呀?你怎么不用嘴巴吹呀?哈哈……”
花瓣被他扬得到处都是,她只见眼前一片红英纷纷飞扬,正玩得高兴,突然一个人影从缤纷的花瓣之间扑了过来,将她摁倒在床上。
她以为他是恼羞成怒,要以武力制服她呢,径自边笑边叫着,去推他躲他。
可是明君墨却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捧住她的后脑勺,朝着她张大的嘴巴上吻了下去。
“唔……”她立即被消了音,瞪在眼睛看着已经与她贴在一处的明君墨。
他的眉毛真是英挺啊,他的睫毛也很长呢,他的眼睛微合着,神情那么专注深沉。
天哪!他不是在逗她玩,他是来真的!
丁瑢瑢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强吻了,但是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可能是她的中暑症状还没有消褪,或者是刚才笑得太用力,在他的唇落下来的那一瞬间,身体像是有电流穿过,随即她就酥软了。
有两片花瓣落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唇挤压上来,将花瓣碾碎,玫瑰花的香气立即满满地充盈了她的口中。
花香袭人,丁瑢瑢觉得那不是玫瑰花的香气,那是迷幻她神智的药剂。他进攻得那么突然,她还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就沦陷了。
四片唇厮磨在一起,擦出灼人心的火花来,点燃了明君墨的激情。
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肆意地在她的唇舌之间辗转探索着。她的体香混合着花香,令他迷醉疯狂。
尤其当丁瑢瑢放弃了挣扎,将双手抬起来,搂在他腰间的时间,他觉得有无数欢快地小气泡在心里破开,他要
得到了她了!
情况渐渐失控,明君墨的唇吻遍了她的脸,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地噬咬着,又埋首于她的颈间。
丁瑢瑢浑身都热了起来,有那么一缕微弱的神智在提醒她,要推开这个男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是马上就会有一个更强大的声音在她的心里呐喊:“得到他!得到他!”
一室馨香,一室春光旖旎,两个人将理智丢到了窗外,肢体缠绕,激情迸发。
眼看着情况就要失控,丁瑢瑢在大口喘息的时候,突然吸进了一片花瓣,呛在了嗓子里,她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明君墨起先还舍不得离开她温香的身体,但是她咳得越来越大声,虽然城池就在眼前,胜利在望,他却不得不放弃了进攻,爬了起来,将她抱住,拍着她的后背。
那片捣乱的小花瓣好像呛进她的气管里了,咳了半天也没有咳出来,憋得她脸都红了。
她拼命地咳,吓得明君墨脸都白了。半晌之后,也不知道那一片小花瓣到底是去了哪里,反正她的嗓子里没有痒了,渐渐地停了咳嗽,倒在他的怀里大口喘着气。
明君墨抚着她的后背,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还不承认你是一头小猪仔?这样的时候也能被呛着!气氛全都被你破坏掉了!”
丁瑢瑢气息稍稍喘匀了,抬头看他,指责道:“是上帝派了一个小天使来救我呢,你干嘛要突袭我?”
明君墨无辜地眨眼:“是你勾引我呀,你提醒我要用嘴巴吹!”
丁瑢瑢气结,瞪大眼睛:“我是说花瓣呀!”
明君墨勾唇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的嘴唇,伸出手指轻轻地按在上面:“是呀,这不就是世界上最美的花瓣吗?”
丁瑢瑢的心啊,瞬间化为一泓春水,漾着幸福的小涟漪,连看向明君墨的眼神都迷离了。
“你少来哄我,我才不上你的当……”这哪里是在谴责他?简直就是在向他撒娇!
明君墨受了诱惑,低头就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丁瑢瑢赶紧捂住嘴巴:“不许你再欺负我了,我要睡觉了,你快离开。”
明君墨哪里肯听她的,抱着她一起倒在了床上:“你睡吧,我又不影响你睡觉。”
“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你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丁瑢瑢掰他的手,推他。
他却搂住她不松手:“这是我的房子,每一个房间都是我的……你放心吧,刚才是……恩……冲动,你还生着病呢,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丁瑢瑢不依:“我才不信你呢,我不要跟你睡一张床,你不走,我走!”
她说完就要起身,却被明君墨死死地摁在怀里,不放她:“一张床怎么了?又不是没睡过!”
他这话的意味过于暧昧,丁瑢瑢当即就抗议:“谁跟你睡过?你别胡说八道!”
“还不止一次!”他不但不放过她,还补充了这么一句。
丁瑢瑢知道撵不走他了,从她心底里,今晚她也很贪恋他的怀抱。她默然地想了一会儿,放弃了挣扎,弱弱地说道:“那咱们可说好了,不许你毛手毛脚,更不许搞偷袭,安稳地睡觉,好不好?”
“好啊!我睡觉一向都很安稳,我就怕你不安稳呢,嘿嘿。”明君墨坏坏地笑了两声。
丁瑢瑢也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好,反正睡着了她也会攀抱住他,就让他现在抱着吧。
于是明君墨得逞,将丁瑢瑢搂在怀里,闻着她发间的香气,幸福地偷偷咧开了嘴巴:“快睡吧,医生让你多休息呢。”
这一会儿想起医嘱来了,要是刚才没有那一片救命的小花瓣,他会让她休息吗?
丁瑢瑢不甚服气地“嗯”了一声,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了眼睛。
安静下来后,刚才他趴坐在门外往屋子里吹花瓣的情形,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他一定是想让她在早晨醒来的时候,看到满地的玫瑰花瓣,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却她睡得浅,听到了吹风筒的声音,醒了。
虽然最后的情况和电影里演的不一样,但她的心里还是很甜蜜的。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明君墨:“哎!你是有多笨?人家电影里的男人,想布置一个浪漫的房间,都是把花瓣直接撒开,你怎么想的?拿着吹风筒从门外吹?”
明君墨生气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做那笨功夫?我能进来吗?你把门反锁着,我又一时找不到钥匙了……”
“噗!”丁瑢瑢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君墨的手往她的腰下探:“你要是再敢笑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丁瑢瑢赶紧捂了嘴巴,将笑声捂了回去。
那一晚,丁瑢瑢睡得很晚,但是睡得很甜。
第二天一大早,她从睡梦中醒来,身边是空的。她坐起来,看到一床的玫瑰花瓣,被两个身体碾压,碎得到处都是,将银白格子的床单染上斑斑驳驳的红。
她再低头看自己的睡衣,哎呀!前天刚买的名牌呀!很贵的!全都染上了红色的玫瑰花汗!花汁不好洗的呀!
丁瑢瑢心疼她的名牌睡衣,跳起来就往卫生间冲,想要换下来赶紧用洗衣液泡上,兴许还有救。
卫生间的门一开,一见明君墨刚刚洗完了澡,正赤~裸着身体,拿着一条毛巾擦头发。
“啊!”丁瑢瑢发出一声尖叫,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摔上卫生间的门,跳回床上,揭起毯子来将自己捂了进去。
虽然只是一眼,但是该见的她全看见了!他的肩膀好宽啊,腰还挺细,尤其没想到的是,他这个花花公子居然会有腹肌!
丁瑢瑢的耳朵都热了起来,将自己藏在毯子里,眼前却全是刚才那一眼瞥见的精壮男~体。
羞死了羞死了!丁瑢瑢你这个腐女!冷静啊!
她正在跟自己的腐女欲~望较劲呢,就听到明君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满是揶揄的笑意:“你这么大的反应?难道你没看过男人不穿衣服?”
“当然没看过!你以为我没事儿扒人家的门缝看人家男人不穿衣服?我又不是偷窥狂!”丁瑢瑢吼得挺大声,但是她的声音经过一层薄毯的过滤,完全体现不出她的气势来。
昨晚明君墨被她笑得很囧,这一刻总算是扳回一城,他哈哈大笑,凑到床上,伸手就去揭毯子:“那不如今天就让你看个够?你对刚才看到的还满意吗?要不要再看仔细一些?”
丁瑢瑢使劲地揪着毯子,拼命往里面缩:“你走开!我不要看!谁稀罕看啊!我不看不看!”
明君墨玩心大起,伸手探进毯子里,抓住她的手腕:“你别害羞,不好意思看的话,就摸一摸……”
“你不要脸!我才不摸!你松手啊!”
丁瑢瑢吓坏了,拼命地挣自己的手腕。却终究没有明君墨的力气大,被他牵引着,手掌落在了他的身上。
“啊!”她本能地尖叫,却感觉手下是软软的布料。她嗖地揭开毯子,往他身上一瞧,他分明是穿了衣服的!
“你穿了衣服,你骗我!”丁瑢瑢又羞又恼,眼泪差点儿掉出来。
明君墨见她真急了,就坐下去,侧身趴在她旁边,伸手揉着她的头发:“逗你玩呢!还吓哭了,你有没有一点儿出息呀?”
丁瑢瑢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到他的俊脸近在咫尺,心跳就快了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想要打发他离远点儿,就说:“我饿了……”
明君墨瞳孔一缩,眸色一深,就往她的脸上凑近:“小姐,一大早说这种话,你是在勾引我吗?”
丁瑢瑢终于被他惹火了,一抬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我说我肚子饿了!”
明君墨差点儿被踹到床下面去,捂着肚子作势哀叫了几声,又赖皮地凑了上去:“我挨了你一脚,还要给你煮早餐,是不是应该有点儿奖励呀?”
“好呀!要不要我再奖励你一脚?”丁瑢瑢咬着牙,抬了抬小腿作威胁状。
明君墨摁住她的腿,在她的嘴唇上飞速地掠夺了一个吻,跳起来就跑出了卧室。留下丁瑢瑢躺在床上,先是拼命地擦嘴唇,擦着擦着,她红了脸,埋首于枕头上,甜兮兮地偷笑了。
早餐是明君墨煮好的,照顾她是刚拔了牙中了暑的患者,他特意熬了椰汁银耳燕窝粥。
丁瑢瑢洗漱完毕,将那件染了玫瑰花汁的睡衣泡上了,走出卧室,来到饭厅。明君墨已经把粥盛了出来,凉到了一个合适的温度,端到她的眼前:“我刚才煮粥的时候才想起来,好像你是我的保姆吧,怎么现在轮到我给你煮早餐了?”
“我是病人!”丁瑢瑢看着青瓷碗中清清亮亮的燕窝粥,幸福得头都晕了。
吃过了早饭,明君墨出门去了。临走前,他叮嘱她一定要记得吃药,不要出去乱走,免得迷路了找不回来,等他工作完成了,马上就回来陪她。
丁瑢瑢站在门口,看着他穿上鞋子出了门,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妻子,在这样一个清新的早晨,送丈夫出门上班去。
明君墨走后,丁瑢瑢站在那里,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走回饭厅,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香香甜甜地喝着,心里却是一阵欢喜一阵忧伤。
怎么办?她好像沦陷了,被他征服了,爱上他了,昨天还差一点儿失守……不对,应该说她已经失守了,虽然身体上她还守着最后的底线,但是她的心已经完全被他攻占了。
她是不是不应该来香港?虽然她此时仍然记得她的妈妈她的儿子,还有明君墨的未婚妻—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那些横亘在她和明君墨之间的阻碍,此时因为地域上的距离,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了。
她可不可以自私一些,放纵一些,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去计较一个名分,不去想他曾经的过往,就听从他的安排,带着小丁当跟他逃到英国去?
他给她描述了那么幸福的一个画面:一间乡村别墅里,阳光充裕,她站在窗口,看着她和他的孩子们在草坪上追逐嬉戏。
一个女人的一生里,有这样的幸福就足够了,不是吗?
但是她马上就想到了妈妈。丁妈妈一生心性洁傲,可惜心刚命不强,遇上了那么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半生活在人们的指指戳戳和异样的目光之中。她是妈妈唯一的女儿,妈妈希望她能正经嫁一个男人,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这样一个简单的理想,她都要让妈妈失望吗?
还有,就算她不计较明君墨的花花历史,但是他的未婚妻董菲儿是她的妹妹呀!姐妹两个争一个男人,别人会自怎么说?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丁瑢瑢慢慢地喝着粥,心里甜一下酸一下,正忧喜不定,听到门铃响了。
她跑过去看门边的显示器,里面出现的是明老爷子的助理许咏华那张永远严肃的脸。她以为他是来找明君墨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应答,就听许咏华说道:“丁小姐,我知道你在屋里,我是找你来的,请开门。”
丁瑢瑢开了门,许咏华走了进来,站在门边:“丁小姐,你身体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谢谢许助理关心。”丁瑢瑢知道他应该不是专程来问候的,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许咏华客气地一点头:“我家三老太太想见丁小姐一面,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前往。”
丁瑢瑢心一沉,刚才的美梦全醒了。
看吧,这就来了!她刚才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这样计划那样计划,其实这件事的主动权根本就不在她的手里。
三老太太要见她,一定是因为昨天她中暑,明君墨表现出了超常的关切。当时明老爷子就在现场,那老头子火眼金睛,会看不出他孙子的心思吗?
无论怎么样,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丁瑢瑢不能当逃兵。
于是她说:“好的,你稍等我一会儿,我换一下衣服。”
“那我先下楼了,我在车里候着丁小姐。”许咏华说完,转身出了门。
丁瑢瑢回到卧室,打开衣柜。这些衣服还是昨天晚上明君墨回来的时候,帮她从明家的祖宅里捎过来的。她没有去拿那些时代广场买的名牌,而是将自己从D市穿来的那一身衣服取了出来,穿在了身上。
然后她拎了包,下了楼,坐进了许咏华的车里。
香港真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呀,丁瑢瑢忐忑的心还没有平息下来,车子已经开上了山,开进了明家那一座城堡式的别墅里。
丁瑢瑢下了车,跟在许咏华的身后,走进别墅里,上了二楼,左拐之后,穿一段走廊,许咏华开了一扇雕花的大门,走了进去:“三老太太,丁小姐来了。”
丁瑢瑢走进屋,站在门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明家最有权威的一个女人—祁雪娥!
她坐在窗台,正将一杯水递到护士的手里。逆着光看过去,她脸上的皱纹都被模糊在光晕里,显得很年轻。但是她有一头花白的发,剪成一个精致的短发型,戴着一副细细的黑框眼睛,皮肤很白,虽然坐在椅子上,但是看得出她的身材并没有因为年老而走样儿。
“丁小姐过来坐。”她开口说话,声音和气却不失威严。
丁瑢瑢问了一声早安,走了过去,坐在她对面的一张椅子上。近距离打量祁雪娥,她的眼角唇角的纹路是那么清晰,但是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这些痕迹,不但没有使她看来衰老虚弱,反而显得她智慧而优雅。
这个女人不简单。
丁瑢瑢没有开口前,心里先有了判断。
“三老太太身体好些了吗?”丁瑢瑢心里很乱,但是表面看起来很镇静。
祁雪娥笑了:“到了我们这把年岁,身体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毛病,不要紧的。我倒是听说丁小姐昨天中暑了,香港的天气太热了,你从北方过来,一定不习惯的。”
丁瑢瑢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本来没有那么娇气的,因为来香港前拔了牙,口腔里有一点儿炎症,大概也是诱因吧,不过我已经好了,谢谢三老太太惦记。”
“不用这么客气,跟着君墨,叫我三奶奶就好了。”祁雪娥双手交握在腿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丁瑢瑢。
“是,三奶奶。”丁瑢瑢答应了一声。
祁雪娥看着丁瑢瑢,点头道:“果然是个沉静清秀的女孩子,我就说我家墨儿如今的眼光高着呢,不会看错人嘛。我听说昨天你晕倒后,把墨儿急坏了,也顾不得揭牌现场那么多人看着,抱着你就跑去医院了。”
“三奶奶别误会,明先生还是考虑到我在香港人生地不熟,他是一个好老板,非常体恤员工。”丁瑢瑢的回答非常公式化。
祁雪娥当然不是为听她这些敷衍的话,才把她叫来。老太太摇头:“能让墨儿紧张的女人可不多哦,我家老爷看事情不会错的,他喜欢你呢。”
果然是被明老爷子看穿了,那老头子大概不想在人前扮黑脸,就把他的三老婆推了出来。
这种时候,丁瑢瑢当然要表明立场:“三奶奶,请你们放心好了,我知道明先生有未婚妻,门当户对,人也长得漂亮。我并没有介入明先生的感情生活,其实我在明信已经辞职了,只是因为这几天周室长家里有事,回了加拿大,我才暂时没有离职。等这一趟从香港回去,公司就会指了我的辞呈,到时候我和明先生就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丁瑢瑢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以为这样就能让祁雪娥满意了。
结果祁雪娥听了她的话,抿唇一笑:“你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不过听你刚才那样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们家不同于一般的人家,子孙的婚事难免要受到一些限制,并不是刻意要讲究门当户对,实在是有祖上的族规,还有一些事业上的需要,相信丁小姐能理解……你听说过我的事吗?”
“听人说过,都夸三奶奶是个聪明贤慧的女子。”丁瑢瑢客气地说道。
“是童家那个女人说的吧?呵呵。”祁雪娥大方地笑了,“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我大学毕业后,就做了我家老爷的助理。他和大姐的婚事、和二姐的酒席,都是我亲手操办的。但是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心里就一直默默地爱着他。”
“如今大姐和二姐都去世了,我也不怕说句冒犯逝者的话,其实在没有娶大姐之前,我家老爷就和我情投意合了。那个时候他跟我说,除了名分,我要什么他都给。但是我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啊,我爱一个男人,就要正正当当地嫁给他,做他的妻子,我不想被金屋藏娇,吃好的穿好的,却没有名分。”
“于是我坚守着自己的原则,看着他娶了妻,纳了妾,一直把我自己熬成了老姑婆,呵呵……在我三十二岁的那一年,大姐她来找我,对我说,你爱上的不是一般的男人,你要懂得包容他,体谅他的无奈,他一直惦记着你,你也年纪不小了,如果你爱他,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受一点儿委屈,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呢?”
“我知道大姐来劝我,是因为二姐又生了两个女儿,明家长房没有男丁,这是不行的。大姐走后,我独自跑去欧洲躲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回了美国,跟了他。”
“其实在老爷的一妻三妾中,他一直最疼我,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出来。你看我现在,虽然仍不是他有名有分的妻子,但是我能守在他身边,每天着他,我们两个人一起变老。到了这个地步,名分又有什么重要呢?”
祁雪娥说起明老爷子,满脸都是笑意,连眼角的皱纹都聚拢了起来。
丁瑢瑢听完她的故事,却心中疑惑:这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劝她给明君墨做小做妾吗?
祁雪娥见丁瑢瑢不语,又继续说道:“墨儿之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听说了。”丁瑢瑢在摸不清老太太的立场上,坚决不肯多说话。
祁雪娥点头:“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可见墨儿是十分信任你的。当时他还小,学业也没有完成。那个女孩子大他好多岁,又没读过什么书。老爷怕墨儿被人家骗了钱又骗了感情,就去找那个女孩子谈。老爷对那个女孩子说,我孙子是不会娶你的,我给你一百万,你离开他,好不好?”
“本来老爷说出这话,是有几分试探的意思。结果那个女孩子想了一会儿,竟然答应了。这件事对墨儿的打击很大,他一直坚持是爷爷拆散了他的初恋,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还记着那个女孩子。其实我倒觉得,总是吃不到的那一颗果子最甜,如果真让他和那个女孩子走到今天,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呢。那个女孩子我见过,一身的市侩之气,也不知道墨儿当时看中了她哪一点。”
“不过你就不同,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是一个自尊自重的好女孩子,气质又清爽,非常合我的心意呢。我家老爷也是想让我找你谈一谈,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对墨儿好,除了名分,什么都可以谈。”
终于弄明白她的意思了,丁瑢瑢扯了唇角苦笑了一下。
祁雪娥一定以为,她自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看她现在这么幸福,丁瑢瑢应该能接受没有名分这样的现实。听她大姐、二姐叫得那么顺口,她为什么不想一想,她是哪个年代的人?丁瑢瑢又是哪个年代的人?
如果一个现代的年轻女子甘心给一个男人做小,千万别相信她说什么爱情至上,她一定是为了钱。
而丁瑢瑢却是一个不肯为富贵折腰的女人,她跟在丁妈妈的身边长大,丁妈妈没有给过她多少财富,但是却教会了她自尊与自重。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学祁雪娥,为了爱情不计名分,但那个男人是明君墨,就绝对不行!因为他的未婚妻是董菲儿,那是她的妹妹!姐妹二人同侍一夫,在如今这样的年代里,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早起来的时候,她还沉溺在明君墨为她制造的甜蜜幸福之中,此时见了祁雪娥,听了她的一番话,她彻底清配了。
她说:“三奶奶,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但是对你的话我不能苟同。三奶奶生活得这么幸福,的确是让人羡慕的。但是你想过没有,如今这个时代已经不同于三奶奶年轻那个时候了。我如果同意不计名分跟着明君墨,那我就是被包养,是别人眼里的小三儿,是要遭世人唾弃的!我不能生活得那么没有尊严,我的爱情一定是完整的,与我相守一生的人,不但不能三妻四妾,也不可以有外遇出轨,必须是全身心对我一个人。”
祁雪娥眯了眼睛:“你这样说,是想逼着墨儿撇开家业不管,并且背叛之前的婚约吗?”
“三奶奶误会儿了。”丁瑢瑢继续解释,“明君墨既然身为明家的长孙,要挑起家族事业的担子,那么他就要有所选择,有所牺牲。如果因为明家,他必须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那是他的命运。没有理由什么好处都被他占了,既全了门第脸面,又可以拥有别的女人的爱情,这是不公平的。他有他的命运,我有我的生活,我和他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走不到一起去的!”
“哦……”祁雪蛾弄明白她的意思,沉吟起来。
“你喜欢墨儿吗?”沉默了好一会儿,祁雪娥又问。
“喜欢。”丁瑢瑢很坦白,“他又英俊又风趣,很难不招女人喜欢。我也没有特别的,也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爱情固然重要,但是尊严也是爱情的一部分。互相尊重是爱情的基础,缺了尊严,爱情也会变了滋味。这样的爱情我不会要的。”
“那么……”祁雪娥见她这么坚决,料想自己也不可能说服她了。
明老爷子昨晚跟她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她还以为只要自己出马,只要明家稍稍显现一点儿友好的态度,这个出身普通的小女人一定会同意呢。
但是她话也说尽了,人家女孩子坚持不敢要有尊严的爱情,她也不能勉强。现在她只想确定,丁瑢瑢不会纠缠明君墨不放。
丁瑢瑢当然明白祁雪娥的意思,她清清楚楚地保证道:“三奶奶放心,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可以去向周室长查证,只要她从加拿大回来,我立即辞职离开明信,从此后与明君墨再无交集。”
说到最后一句,丁瑢瑢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但这是早晚的事,她迟早要下定决心离开他。此时此刻,她虽然心痛,却也很自信,她绝对不会放弃尊严屈就于做一个二老婆或三老婆,她一定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
祁雪娥点头,表示她相信了丁瑢瑢的话。然后她伸手拉开旁边小几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支票递给她:“老爷说了,无论你怎么选择,都要我把这张支票交给你。虽然你不能陪伴墨儿,但是你曾经爱过他,放弃与他的关系也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我还听说你有一个儿子,单身女人养儿子可不容易。这张支票金额虽不大,也算是老爷和我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
丁瑢瑢扫了一眼那张支票,好多的零啊,真是抢眼。
她笑了,推开祁雪娥的手:“三奶奶,我没有理由收这笔钱,你让老爷子放心,我说放手就放手,不会对明君墨纠缠不清的。”
说完这一句,她站起身来:“三奶奶身体也不太好,我不方便在这里打扰太久,你好好休息吧,祝你早日康复,我走了。”
祁雪娥一伸手拉住她:“今天我把你叫来谈话的事,千万不要让墨儿知道。否则他又要误会,是我们干涉他的感情生活了。”
“我不会说的。”丁瑢瑢笑了一下,就往外走去。
“福叔,让司机送丁小姐回去。”
于是,丁瑢瑢坐着来时的那辆车,回到了明君墨的公寓里。
相同的一间屋子,早晨的时候,她还觉得这里充满了幸福和甜蜜。此时再回来,看哪里都让她心酸难过。
她进了卧室,将昨天扑腾得到处都是的玫瑰花瓣收拾干净了,然后站在窗口,久久地陷入了沉思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