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我二位皇兄与月孤桐皆派了人在阵前叫骂,那白民国与雨师妾国均高挂免战牌,无人应战。到了第十日上,白民国军中才门户大开,海雒笙却如先前一般着了一玄色战袍持了湛泸,跨下黑风披挂上阵。
我见了海雒笙两眼血红,自披挂了白甲白袍持了莫邪出来迎战。
两军阵前,一黑一白,份外刺目。
“月儿,你回去。”海雒笙眉头深锁望着我。
“我说了你不佩叫这个名字。”我提起剑冷冷地指向他。
“这世间除我再无人能叫你月儿。”他似有心与我作对,乱我心神。
“这世间男子还未死绝,焉能让一女子披挂上阵?”说话的正是太子月孤桐。只见他手提赤霄剑杀气腾腾地冲将出来,片刻便勒马拦在了我的身前。
“如此甚好,太子殿下不如今日一绝高下如何?”
“愿意奉陪。”
“好那便看看是你的赤霄剑霸道,还是我的湛卢剑更胜一筹。”说罢两人便战在一处。
我曾听海雒笙与我讲过,他那湛卢剑乃仁道之剑,通体黑色浑然无迹,利剑出鞘后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宽厚。就象上苍一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君王、诸侯的一举一动。湛泸是一把剑,更是一只眼。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我眼见他二人越战越远,那海雒笙似乎要引月孤桐向远处,边战边走,月孤桐哪里肯放,不一会,便从两军阵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晌方才见远处尘飞土扬,月孤桐提剑自远处驰回,一头扎进营中,封了大营。后面海雒笙不紧不慢跨着湛卢而回,神态甚是悠闲。月孤桐剑法一向不如我,又怎能打败海雒笙,我刚想出去迎战,但见白民国营外又挂出了免战牌。心下满腹狐疑,不知这海雒笙又搞何名堂。
次日,我便在军前看到海雒笙命人布起了阵法,排阵的皆为白马义从。我曾见孙子兵法中云阵有六如,却从未见过,不想今日在此得见。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那阵是诸葛亮在赤壁与周喻作战时摆的《八卦阵》。完全按照八卦图排列,内圈为一个圆型阵,外圈则是按照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排列的方阵。进入阵中后,敌人会被分割成小块歼灭。此阵随时可以变化,可大可小,人可多可少。那阵整整布了一天,直到晚上。
我看着无趣,便回了自己营帐,命人布好阵再来叫我。
回到帐中,再看星君那《与天共舞》不曾想竞是他的绝笔。
笙落月飞与,
不知狼逆天。
离人长相共,
月明心共舞。
我竞不懂,他为何在这首藏头诗中写笙不离月,与天共舞。和我与天共舞的分明是他,奎木狼,星君。
他为何要不告而别,他到底是何人,我忽地想起,临行前小灰赠与我的风月镜,几次欲看星君究竟,却总是被耽误了这许久,如今人已不在,便是回忆也是好的。
我拿出那镜来看,那镜中居然显现出十年前夫夫山下,我皇兄与海雒笙在院中秘谈的情形。只听海雒笙言道:
“我已安排妥当,和亲抽签,千山暮定会做手脚,让白民与朝云和亲。定会让大长和国轮空,才好借机架空孤立大长和国。介时和亲之日,巫咸国太子会派出一队人马乔装成山匪流寇,袭击我白民的和亲使团,会放出烟雾迷昏使团。因巫咸的玄甲军此次尚未与各国交战,面生,好掩藏身份,故此便借玄甲军将士一用。介时兄长务必记得虚张声势将人引至他处,我好回白民寨接上月儿。并派人到朝云国军中报信,说巡兵至两国交界见和亲使团遭遇流寇伏击,因在边境不敢出兵,还请朝云国速派兵增援。如此便可洗清大长和国嫌疑。介时等朝云国兵士到时,必会救下云天娇公主,公主虽然和亲,但礼尚未成,日后仍可婚嫁,由她母国救回最是稳妥,也不必牺牲她一生幸福。我已与部下铁禹安排好,让他谎称见我被流寇追杀落崖,我便可与月儿到洱海隐居,数月后我自会找人向国中回报,自己落崖重伤,手臂残疾,无法领兵,请回封地。一个残疾的废亲王,朝云国自不会再与我和亲,我父王也不会再立一个残疾亲王为太子,如此我便可以在封地与月儿安稳度日。朝中之事我已作安排,大长和国、巫咸、白民三国联合,便无需担忧千山暮诡计。朝中之事,瞬息万变,我虽是亲王,但手握重兵,父皇迟迟未立太子,便是怕我拥兵自重,我此去,倒是解了他的心病。这三国联合乃是关键,兄长务必说服国君,断不可被小人算计。三国联合若一国破,三国日后便皆会灭亡,切记切记。巫咸国太子乃我结义兄弟,此前我已与之商议,只要他为太子,三国联合之策必不会变。”
我皇兄听此一番话,不免惊讶。“如此,你便是放弃了垂手可得的太子位,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江山,你可想清楚了?”
“我自幼戍守边关,看尽了战事,百姓流离,饿殍遍野,血流成河。以战止戰,实非我愿。太子又如何?若身边之人多为算计,步步为营,身为贵胄,怎比与一人倾心相伴避世而居自在?自古国与国间只有利益没有信任。身为皇子公主更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月儿因为出逃,坏了和亲大计,必成几国众失之的,即使回宫也必遭恶运,她如此信我,我必不负他。她即携一身风华托负终身,我必许她一世相伴不离不弃。身为臣子,我即不能误国,身为人夫我亦不可负心,唯今之计,只能暂且如此。我与月儿失踪,五国因和亲联姻之策必破,边境至少可保几年平安。我近日已将白马义从全军上下将领皆按排妥当,所习阵法和可能发生之战事也与众将士反复推演练习,一般战事尚可应付。若有大战,他们自知去何处寻我,我也必不会袖手旁观。会在幕后亲自指挥铁禹作战,保我白民无恙。”
“殿下可谓考虑周祥。”
“兄长切记,发兵之时佯装追击,切不可伤了玄甲军和云天娇公主。那公主本也可怜,不清不楚地便搅了这趟混水,总有些于心不忍,若能照顾便多照看一些,也好聊以慰藉我的愧疚之意。”
“那明月处你可与她说明?”
“明月性子直拗,若知我假意与她结拜姐妹阿娇和亲,必是伤心欲绝,一边是夫君,一边是结义姐妹,也是为难,恐再生枝节。此事还是暂时瞒她几日罢。待我接上她时,再详细告知。只盼她能信我……”
我眼中一热,便又滴下泪来。原来那日海雒笙所言他已安排周祥之事,便是如此。他让我等他,与他一起携手相看袅袅炊烟,他,早已安妥当只有我一人不知而已。
我一脸水泽糊了双眼,慌忙抹了一把,再看时,镜中显现却已是九江回转之处,我与阿娇和海雒笙泡在水中的一幕,那一幕我终身难忘。
只见镜中我手握蒲草,被洪水冲走,海雒笙急红了眼,解开身上捆绑的绸布便来拽我,但那滔天的洪水却一个浪打来,将我与海雒笙冲散,那一声嘶心裂肺的月儿,便是他在水中所喊。
我只知那日自己被江水冲走,却从不知他与阿娇均被江水卷入水底,眼见便到了一处熟悉之所在,再细看时便是终级宫中。
禺疆和星君不知何时早已等在此处。海雒笙被卷入水底早已昏迷。只见禺疆催动术法,将那星君与海雒笙的原神同时逼出,在水下互换了元神……
至此,我方才恍然醒悟,为何我第一次在终极宫中见到他,他会称自己海……王;为何他知我嫁与禺疆,会撕心裂肺地叫我月儿,不要……
为何他说诛水神不止一种方法,那落日箭可诛神魔……为何他屋中所绘皆是我与海雒笙在夫夫山的种种……为何他总说自己与阿娇无半分关系……为何他的字迹与海雒笙一般无二……为何我与他不是夫妇却可持那挚情之剑干将莫邪……为何他听到白民淑贵妃薨会痛不欲生称母妃……为何自己几次三番会误将他错认成海雒笙。
他早就与我说过;“可知此狼非彼郎”。我以为那个下凡寻妻的星君,因寻妻不得被困于这陵中,无奈才陪伴了我十载春秋,不曾想,他,竞是与我拜过天地的夫君——海雒笙。
而我竟浑然不知……
我只觉喉中发甜,血气上涌,压抑不住,一口便喷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