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依然有些清冷，却比寒冬又多了些许的温柔。弯弯的月牙斜斜地挂在柳梢之上，沁凉的月光将静谧的清柳阁披上一曾薄薄的银纱。枯木逢春，纤细的柳条和着微风翩然起舞，轻轻摇摆，像是一位羞涩的姑娘款摆腰肢，亭亭袅袅地的身影让人忍不住地想多看两眼。
悠扬的琴音从半启的雕花窗中飘了出来，清清淡淡的，没有过多的修饰，有的却是一份难得的清新与自然，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偶尔的走音泄露出了弄琴之人似乎是有着什么心事。
璧云坐在桌边，一双纤手轻轻抚动着琴弦，目光却不时地的看向半开的窗外，这是个不自觉的动作，当她察觉的到自己的心事之时，心中却在无奈的挣扎。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等他，不然，这个时候她应该早早去休息了才是。虽然刘公公已经派人过来传过话了，他今晚要处理很多事情，不会到这清柳阁中听琴了。听到此，她的心不觉一沉，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小小的失望。可片刻之后，心中又为自己的那点失望而不耻。他是她的敌人啊，更是她要刺杀的对象。她真是没用，如今不仅杀他的欲望没有了，甚至在他连日来的温柔对待下，对他不知不觉竟产生了一丝依恋。也不知道她掩饰的是不是如她想象的那般好，不然，他是那样一个犀利的人，如何会看不出她身上的变化呢？本已经准备休息了，躺在床上却为着这些她拿捏不住的心情而辗转反侧，脑子里乱乱的，心更是乱乱的，干脆起了身，借着琴音舒缓出心中的不安与焦躁。
“璧云小姐，夜已经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月牙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屋来，为着屋中的寒意思略微皱起了眉头。无声地走到窗边合好窗子，将凉凉的夜风挡在了外面，口气之中透出些许关切的责备之意。“小姐，入夜天凉，开着窗子会着凉的……”
璧云停下了抚琴的手，还她一缕淡淡的笑意，竟让月牙有片刻的怔忪，曾几何时，璧云小姐竟能笑地如此温暖了？以前的她虽然贤淑有礼，却总是清清冷冷的，可方才，那笑分明是有温度的，让她打心眼里喜欢，更让人无法拒绝。若是天天能看到璧云小姐如此的笑该多好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难道是因为皇上的眷顾吗？月牙脸上绽出一丝了然的笑，一定是吧。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如此温柔的对待呢？更何况是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独一无二的眷宠，任何一个得到它的女人都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又岂会不感动，不为了他而改变呢？想起这些日子皇上对璧云小姐的关心，月牙都替小姐高兴，也许是见惯了宫中妃嫔一朝得君宠，三年不见君的凄惨与无奈，月牙隐隐有些不安，希望璧云小姐的幸福能长久一些吧。
璧云看着月牙，微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丫头不知道又想什么想的出神了，故意轻咳一声，唤回了月牙的心神。“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弹一会儿就睡了。”
“是。”月牙微微福了下身，看着璧云又坐回桌边，清雅的琴声再此响起，月牙叹了口气，只得随她去了。轻轻开启房门退了出去，体贴地将门合严，一回身却惊地迈不动步子。“皇……”
“嘘……”李世民轻轻地将手指放在唇边，让她不要出声，月牙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会意地点了点头。李世民示意她退下，自己则缓缓地走进屋中，房门再次关上。
月牙呆呆地看着屋中的人影，皇上不是说今夜不来吗？怎么……片刻之后，一抹开心的笑浮现在她略显稚气的脸庞之上，看来，自己刚刚是多虑了，皇上对璧云小姐真的很不一样呢……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璧云没有回头，依然专心的拨弄着琴弦，柔美的声音响起，“不是让你先退下了吗？怎么还不去休息？”
李世民不禁失笑，看来她是把自己当成刚刚的那个小丫头了。并不急着点破，慢慢地向她靠近。在她的身后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看着她单薄的衣裳。解下身后的披风围上了她的肩头。她可是真不懂得照顾自己。
“谢谢，我不觉得冷……”璧云淡淡地开口，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了身上加着的那眩目的金黄。当看到上面刺的精美的象征皇帝权威的真龙时，琴音蓦地停驻，猛然回过头站起身来，眼中是一抹惊讶与不自然。
“怎么不弹了？朕有事来晚了些，可有生朕的气？”李世民的手习惯性的抚上了她光滑的脸颊。手上传来的细腻与温润让他很满意。
璧云双颊不自觉地染上一片霞光。身子向后撤了一步，避开了让她尴尬的他的碰触。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欣喜，想用一惯的清冷掩盖住心中的激荡。
“不是说不会来了吗？”璧云看着他擒着笑的双眼，心中开始心虚起来，他不会是看出了些什么吧，若是被他看出她心中对他的改变，那她岂不是连最后的尊严与立场都要失去了吗？
“真的生气了？”李世民上前一步，手轻轻地将她的下巴抬起，认真地注视着她的水眸，“朕近日国事繁忙，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你可是怨恨于朕？”语气之中似有一丝担心。
不可以！不可以！她绝对不能让自己沉溺于他的温柔之中不可自拔，那样她会万劫不复的。可他的眼神怎么可以那样温柔，他语气中的那抹心疼与愧疚究竟是真是假？他太可怕了，居然那样轻易地就能动摇她的意志，不，她不要他看到她心中的慌乱与摇摆不定，她不能背叛冥楼，更不能做对不起义父和大哥的事。若是她臣服与他的柔情之下，叫她如何去面对所有的人？
见她默不作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放开了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她有瞬间的不忍，就在看到他的萧索背影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居然有心疼的感觉。她被自己的心情惊呆了……
“朕虽然贵为天子，可是，从成为天子的那天开始，朕就没有真正开心过……”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有着一丝苍凉与无奈。她静静地听着，却并不明白他为何要对她说这些。
“这天下之人，无不想成为天子，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天子却有天子的无奈。”他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她眼中的茫然让他了解了她的想法，她怕是不相信他的话吧。“作为天子，你便不再有朋友，不再有亲人，因为，你不可以相信任何人。看着那些个大臣，总是对你恭恭敬敬，背地里却说不定在觊觎着你的权利和地位。要将每一个子民看做是你的儿女，每天都担心他们生活的好不好，朕好累，好累……”
“这是你拥有至高无上权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璧云淡淡地说道。
“至高无上的权利？哈哈”他自嘲地笑了出来，“什么叫做至高无上，若是我真的至高无上无所不能，那真正想要的，为何却得不到？为什么？你告诉朕！”他显的有些激动，双手紧抓住她单薄的肩头，她吃痛地皱起了秀眉，他却不肯放手。
“你要的不是都得到了吗？”她看向他的双眼，深邃如墨的双眼中映出了她不解的眸色，她说错了什么吗？他费尽心计，推翻大隋，又挫败了两个兄弟的计划，害的大哥家破人亡，要的不就是现在的地位和权利吗？他为何还不满足呢？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朕的话吗？”他有些薄怒，“不错，在别人眼中，朕什么都不缺，只要一句话，天上的月亮都会有人呈在朕的面前。可是，朕不要这些假意的迎合，朕想要的是一颗真心！”他的双眼猛的擒住她的水眸，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道，“朕，要的是你的真心！不是无奈的服从！”说罢，他的唇狠狠的吻在她娇嫩柔软的唇瓣之上，用力的吮吸着，像是要将她体内的空气通通都吸走一般。在他炽热又粗暴的侵袭下，她放弃了反抗，心中只悲哀地萦绕着一句话，其实，他已经得到了……不是吗？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可是，她却是万不能说出口的……
半晌，他终于放开了她，带着尚未消褪的余热与轻喘，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娇颜。“朕累了，早些休息吧。”
不待她做何反应，她已经被他拦腰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床榻之上。他也合衣躺在她的身边。将她环在胸前，强迫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睡。对于这样的举动，她已经习惯了，近一个月来，每天听完琴，他都会这样搂着她入睡，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开始，她还惴惴不安，可后来，在连续几日的彻夜难眠之后，困倦终于战胜了她心中的恐惧与防备，她只得被动的接受他的举动。在得知大哥为了夏恋秋远赴突厥只后，她的心空荡荡的，他的举动反而让她寂寞悲伤的心有了倚靠。也许正是从那开始，一切就都变了吧……
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她静静地看着他，他真的不快乐吧，连睡梦之中都是皱着眉的……幽幽的一声叹息，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纷乱的思绪之中……
“楚婕妤老身有礼了。”柳宫女隐含着怒火如摩擦枯树皮般的声音让璧云凭空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感。
待月牙与小翠退了出去，立刻卸下了脸上伪装的顺从有礼，柳宫女眼中尽是愤怒，“楚璧云，你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老爷派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争宠来的！”
“我没有！”璧云冷冷地说道。不屑于多看柳宫女一眼。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狗皇帝之间发生的那些不耻之事！”柳宫女苍老松弛的面皮气愤之下微微颤抖着。
“你胡说！”璧云怒火中烧。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中最清楚！那李世民夜夜宿于这清柳阁这宫中谁不知道，容不的你狡辩！”停顿了片刻，柳宫女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笑，“若是想证明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冥楼的事情，我倒可以给你出个主意，李世民如今日日来这儿，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就趁他对你放松警惕，今夜，你就给我杀了他！不然，回去禀告老爷你在宫中的所作所为，让他来处置你！”
“今夜……”璧云眼中闪现了一丝犹豫与慌乱。
“怎么？舍不得他了？”柳宫女眼中是一抹阴险的冷笑，“没错，就是今夜，今夜，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璧云咬紧牙关，不，她不能让爹知道，更不能让大哥知道，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爹失望的目光和大哥怨恨的表情，还有二哥，他一定会恨死她的……冷冷地看着一脸得意的柳宫女，她只得妥协了，声音有着些许的颤抖，“好吧……今夜就今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