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达兰城官兵,安博携着止颜轻车飞马,行程飞快。直至行至会封,才停留了两天。
不用说,颜公主回朝的消息早就八百里加急传到了京师。皇朝上下,百姓民间欢腾不已。一路上迎接公主的人排成长龙,只为看看这位美丽的皇朝明珠。这一切看在止颜心里,虽是兴奋,又暗叹自己的身世。她本不是公主之身,仅仅是一颗被利用的棋,皇家为她冠上了美丽神话的名讳。如果时光倒流,当不至于此。
一位是传奇般的皇朝权相,一位是皇朝百姓中神圣的美丽传说。车马所行之处,前来拜见恭送的人多不胜数,场面蔚为壮观。
车马一入会封城,数不清的百姓前来夹道欢迎。男女老少,文人商贾……只能用万人空巷来形容。若不是官兵开路,车马跟本不可能前行。
会封太守朱友和向来敬重安博,很早就带着陆师爷前来迎接,尽职尽责地将两人迎向驿馆。
“请公主下车!”矮小的朱友和亲自搬了踏椅放在马车前。公主的聪慧和文才他是心知肚明——望江楼的绝对他是猜着几分的,恭敬之情从他的言行上完全显现。
“朱大人太客气了。”止颜就着踏椅下车。她已不是公主,怎么受得起他这般相待?
止颜一下车,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她一头银丝惊得不知所措,完全忘记应该如何动作!
“公主,您的……”陆师爷望着她,随后又觉这样看她太无礼,忙用折扇掩了一双眼,诧异地道。
“无妨。所有人都入内吧,我已经再世为人,不再是你们的公主。”止颜接过安博伸来的厚实大掌,安心地跟在他身后入了驿馆。良久,朱友和和陆师爷对视一眼,神情纳闷儿地跟上前去。
歇息了一天,安博带着止颜游了乌兰江。阳光洒满江面,江船之上,两人形影相依,可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颜儿,回京师后不回皇宫可好?”安博坐在船头,一手绕着些她的银丝,若有所思地道。
“嗯,好!”止颜将头窝在他的肩上,满意地说:“若是我们再不被卷入纷争,就这样平静地过一世该多好?”敏锐如她,怎么可能看不清皇朝现在的情势?她的‘皇兄’和安博之间必将有场激烈的争斗。只是他不说,她便不问,一如从前。安博心里有恨,但她不明白那恨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会结束的。”安博何尝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杀母之恨,如何能消?安伦的父亲,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为救他命丧火海……那场大火又怎么能就这样灭了?二十几年的恨,他能消吗?
“快看,是望江楼!”船儿在江面游荡着,峭壁之上的望江楼越发近了。止颜用手指给安博看。
“嗯,是。上面写有一幅奇联,上联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所题。”安博斯文的脸表情复杂。这位新科状元算得上才高八斗满腹经伦。
“叫莫其俊是吧?”止颜轻笑,那日他恃才狂傲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他果然中了状元!
安博默许不语。止颜反握着他的衣衫,又笑:“那下联是谁所作?”
“呵呵,不正是颜儿所作的吗?世人虽不得而知,我却知晓。你化名盐常来我的听雨阁。呤的诗词还少么?我一看即知是你所作。”安博宠爱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爽朗地笑出来。
“那今日你也作一幅下联给我听听?”止颜娇笑着,反问。她的博文才远是在她之上的。
“以后有大半生的时间作给你听,不急,不急。”安博捉住怀中人的双手。两人四目相视而笑。直至黄昏,夕阳西下,两人还依偎在江船上,双双私语着静待黑夜的到来。
次日清晨,天子的旨意就到了。
安博沉着脸,跪地听旨,暗想来得真够快的,比他想象得还快。一旁的止颜听闻旨意,心惊肉跳。
“安博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约。安卿此番接回公主有功,责令速速回朝,另行嘉奖。钦此!”宣旨完毕,老公公将圣旨交于安博,忙扶他起身,神情严肃,又道:“安相,此番回朝接受嘉奖,多做些准备。”话里意思很明显是提醒他小心应付。
紧接着,老公公又对着止颜恭顺地道:“公主,皇上有话让老奴传给您。”
“公公请讲。”止颜客气地道。
“皇上思念颜公主,请您尽早回朝。”老公公将话带至,又看了一眼止颜的白发,言语中似有深意。
止颜自然明白的,她所谓的‘皇兄’一直对自己都异常关心。如今看来,各宫的妃嫔的感觉是正确的。那之中不单纯是兄妹之情。她走出颜宫前的那个拥抱,他的那句‘颜,对不起……答应我好好照顾你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回来的。我一定会的。’……她都记得,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才应讲的话。可笑的是,这样的人终还是利用了自己,而她傻傻地以为她就是那个万民之上的公主,怀着对皇朝的不舍而去……现在回想起来,可笑又无奈,只怪命运的捉弄。“谢谢公公。”
又平淡地过了一天,一行人才朝着京师急行。止颜从马车里看着安博越来越紧绷的脸,无比担心。到了京师又该如何?所谓的‘嘉奖’,恐怕实际上就是新账旧账一起算吧。退婚的罪,掌权的罪……有可能还有别的。京师越来越近,止颜的心就越来越矛盾。很快就能见着外公和岚哥哥,只是安博,他的情况又越来越复杂了,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紫木匣。
然而每次,止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安博,他总是报以微微一笑,像是让她安心。安博心中有底,天子的杀意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加上他政敌不少,动手是早晚的事。此番他前往达兰城,现在回京,只怕龙椅之上的那个人早已调兵谴将,安排布署好等他入瓮呢!但他是安博,毕竟为相十二年,他的势力岂是龙椅之上的那个人可料到的?
两人相伴着晨露黄昏,一路赶路。半个月之后,终于到了皇城。望着高大的城门,止颜内百感交集。两年前,她从这里走出去。她以为自己永生不得回朝,而今城门依旧威武,只是心境千差万别。
正当她望着城门沉思之时,城门早早地开了。四面八方涌来人群,热闹非凡,不禁使她眼眶湿润。她轻轻地远去,而今悠悠地归来,人们还是热情如前。在护城军竭力维持下,安博下马,迎出止颜,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在万民瞩目中朝城门举步而行,宣告她是他的所有。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就是皇朝的璧人一对。
人群越来越多,越来越热烈。不禁有人开始呼着两人的名讳,赞声如潮;甚至还有人跪地拜倒……那种空前的欢愉岂能言喻?
城门渐渐地近了,城门已渐渐全开。一大队禁军迎面而来,然后是两行整齐的宫女太监,最后才是明黄色的车撵。一名宫女将明黄色的车帘穗饰揭开,童钰从车内走出来,后面跟着满朝文武。
正在此时,所有臣民均就地跪叩,三呼万岁。
止颜与安博也一同跪下,只是相牵的手紧扣在一起落在童钰眼中,显得尤其格格不入。他走下马车,对着臣民大声令下:“平身!”
所有人随着天子的话语,起身,目光重聚在起身的安博与止颜身上。两人紧扣的双手让所有人议论纷纷,但无论如何,皇朝的美丽公主,只是安博可以配得上的。而身为天子的童钰,嫉妒又不能当场发作。眨眼之间,童钰与安博的目光交错,胜过万马千军的对博。一个是天子,手握天下民生;一个是重权在握的丞相。两个男人不动声色地较量着,各自有各自的心思,无非皆是因这光芒四射的女子——一个银丝如雪的女子——那头银丝不光是惊在童钰眼里,还惊在在场所有人眼里。
除了争峰相对的两个人,还有一双眼睛,密切地注意着止颜的一举一动。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乌兰江畔,望江楼上为难止颜的莫其俊,如今已是皇朝官场中红得发紫的年轻才俊。
毫无疑问的,止颜又被接回了颜宫。即使她不想,她也得为了安博暂入宫门。当着全京城的臣民,不是公主的她还得顶着公主的虚名。只是安博轻声耳语过:“颜儿,一切都为时不远了,你的愿望我都能实现。”所以,她将再次走回她曾住了五年的颜宫。
然而,这次等待她的,可能不只是从前的宫斗。她需时刻提醒自己,童钰不只是他的兄长这么简单。从前的宫女太监又都回了颜宫,某些温暖还依然在身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