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杳是她昨晚从君兰苑带过来的,芳华姑姑说凤玉阁需要人手,小主身边还缺少一个乖巧伶俐的侍女,昨晚娘亲提及杳杳,这个还只有十岁的小女童天真烂漫,见之便给人一种愉悦感,小主近日心情郁闷,她便将她带了过来。
灼杳的母亲凤姨娘千谢万谢,说在墨家盼了十来年总算是有了盼头。
进了若仪歇息的屋子,伯颜带着杳杳轻手轻脚地进去了,在暖炉里放上香木,用嫩枝搅了混合着的花露洒在香木上,不久便飘出一阵清晰淡雅的香气来。
满室清香,侍女们鱼贯而入晃动着珍珠帘子哗啦啦的响声传出。
若仪便是在浑浑噩噩的意识中被伯颜给拖下了床,若仪是凌晨才睡下的,卿五郎离开之后,某个不良陪读便连夜住进了墨府,陌家陪读公子本着主仆之仪便硬是来凤玉阁给若仪请了礼,又嫌墨若祈的墨子苑太远,他太累了不想走动便住在了凤玉阁的初雨阁。
陌陪读很尽心,一大早地先在若仪的屋外像模像样地问安,使得凤玉阁的侍者们瞪着一双双青肿的黑眼圈怒视之,陌家公子的风流名声传遍仪瀛国,他突然来了凤玉阁,惊得所有凤玉阁的侍者们都不敢再睡,都爬起来围在凤玉楼小主屋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外加二十余名婢女坚守在若仪屋内,墨家长公子的近卫十人也衣不解带地陪着。
陌濬从上阳园请安归来时,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侍卫仆从,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他如今是墨家上奏朝廷批示的陪读公子,在墨家理应是该有居住的房屋的。
若仪洗漱完毕,她坐在长塌上任由侍女们穿衣打扮,屋外传来侍女禀报的声音,透过屏风便见到屋外人影憧憧,为首的绿意红纱公子摇着纸扇仪态万千地倚靠在屋门口的雕花廊柱上,身侧还有侍时不时地双手奉上一些果点零食。
“万物开春,春意浓浓,时节更盛淡绿鹅黄,今日为小主挑选的衣饰便是绿色为主,鹅黄纱陪衬,前些日,王家主子赠送给小主的翡翠碧玉簪子,今日,可算是用得上了!”芳华一边说着一边从一只精致的木盒里拿出一只通体莹绿的簪子在若仪发髻上轻轻一插,仍不住赞叹一声:“当真是娇若雨荷!”
若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有几日不曾认真看过自己的面容了,十五岁的花样年纪,肤质细腻柔滑,又保养到了极致,如此深闺中的娇女佳人倒是让她自己都见了犹见犹怜。
“姑姑说的可是嫂子送的那礼物?”若仪看着头上的玉簪,想着那一日父兄归来,王家嫂子赠了一件礼物与她,她只是看了看并未试戴,如今配上这衣饰倒是绝配。
芳华笑道:“正是!”
“她如今可好?”大兄新纳了妾,当日父亲提到纳妾之事她的脸色便不见好,再大方的女人心里也是难以仍受与其他女人一起共享自己的丈夫啊。
“这——”芳华便没有再说下去,转了个话题道:“陌家公子可是在外面候着,小主难不成要让他一直站着?”
“让人搬了凳子让他坐会吧!”若仪看着那大红大绿的世家公子此时正手执羽扇,纸扇半遮面,眼睛朝着这边,笑得那是桃花朵朵开。
“姐姐那边可有异样?”
“大公子昨日遣去的墨家医师住了进去,昨夜便熬了药给大小姐服下,听贵姐姐有言,倒是安静了不少,这些日子都不见大小姐安睡,如今服药之后便能安然入睡,睡得很沉!”
“可让人好生伺候着,别院里里外外都得安排人手,切勿让附近的庶民知晓,免得他们骚扰!”仪瀛的公卿世家们的生活是富足的,唯独庶民的日子是艰难的,前些年政局不稳的时候时常有庶民疯抢氏族财物的事情发生,姐姐所处的别院四周荒山寂寂,又离城太远,四周皆是庶民田地,平日里也常有庶民出入,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个!
“大公子遣去的可都是能人志士,小主可放心!”芳华安慰道,伯颜又端了燕窝早点过来,若仪端着喝了,腹中的饥饿感才渐渐消除。
“小主,这便是奴提及过的女郎!灼杳,年十,君兰苑重阳阁凤姨娘所出!”芳华拉过珠帘之后的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若仪抬眸,便见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似幽火星辰,璀璨不已!
“杳杳见过小主,小主安康!”灼杳顺势一拜,因为紧张,大腿胳膊突然一拐,跌倒在地。
她太瘦弱了,十岁的小身板,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杳杳可有字?”若仪起身扶起她,接触到她瘦小的胳膊时明显感觉到她小身子在颤抖。
“不曾,娘亲识字不多,又不让杳杳去宁哥哥那边,所以杳杳亦不识字!”
魄宁吗?
若仪轻笑着拉起她的小手,道:“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姨娘为你娶了个好名字!”
“真的?”灼杳天真烂漫的笑容顿时浮现了出来,她拉着若仪的手指,道:“小主真好,往日姐妹们都笑话杳杳,娘亲地位卑微又不识大体总被人嘲笑!”
若仪抿嘴一笑,身侧的伯颜便过来拉过了灼杳,“杳杳,不可无礼,小主是主,岂能如此玩闹?”她把灼杳拉在身后,对若仪抱歉地说道:“小主,杳杳生性天真活泼,初来不懂规矩,伯颜往后会亲自教导!”
若仪看了一眼那眼神带着怯怯神情的孩子,先前她眼睛里的烂漫笑容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恐慌和不安。
“童心未泯,别埋没了!”若仪朝灼杳笑了笑,“以后便跟着我吧!”她不能帮助君兰苑的所有的人,但她会尽量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孩子。
灼杳顿时呆住,等着伯颜催促着她赶紧谢恩时,她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泪水哗啦啦地流着,“杳杳想读书,杳杳想像宁哥哥,颜姐姐一样会识字会作画!”
若仪心里一叹,芳华抱起灼杳,拉至一边的侧屋子里安慰。
“伯颜,我想见见魄宁,你安排一下!”若仪说完便朝屋外走去,门口的红绿公子蹭地站了起来紧跟在了若仪身后。
伯颜一时呆愣,回神后心里又是激动但又多了一份怅然。
花阁!
若仪命人搬了凳子,陌公子毫不客气地坐下,优雅得开始喝茶。
一口茶水入肚,陌公子桃花眼眨眨,轻摇着羽扇,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一夜不见,哀愁便上了眉头!”
若仪看着忙碌的仆人正在准备着琴棋书画,搬了屏风放在了花阁里,砚台、笔墨、玉棋、书籍、刺绣用的锦布,色彩鲜艳的丝线套着细细的长针,正插下针线篓子里,色彩斑斓,视觉一新。
“小主,这些便是家主准备的,若是还有所需请告知奴,奴即可便去准备!”侍女彬彬有礼,摆放好了这些便退在了一边。
若仪夹着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姐姐最拿手的薄荷清凉糕,入口即化,清凉可口,翠绿的颜色如春芽绿柳,看之便赏心悦目。
可是今日食之,却食之无味。
“你们先且退下,伯颜,备笔墨!”
伯颜应声便取准备了,陌濬端了那一盘薄荷糕,坐一边慢慢地吃着,不断地称赞道:“果然是味美!”
侍女们退出屏风外,伯颜磨墨,展开宣纸,若仪看了伯颜一眼,伯颜便明白地点点头,守在了屏风那边,若仪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小句行书,随即往陌濬面前一推。
陌濬瞟了一眼,便见得那行字写得如行云流水,笔锋犀利丰满。
陌濬脸色微沉,半响便低声说道:“隔墙有耳!”
“无碍,你只要按着我的要求去做!”若仪抬笔在那画纸上写了一个字,再用画笔把那一个字画上了一个圈。
陌濬看了半响,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将那张纸移入掌心下,片刻间便化成了一阵屑末,他纸扇一扇,屑末洋洋洒洒地随风飘走。
“若若,其实要做这事也不难!只要你愿意!”陌濬眨眨眼睛,托着下颚,作出一副很深沉的模样。
若仪看看他,不解!
陌濬指了指她身后的那些摆放的琴棋书画,道:“墨家主为你准备了这些,你也不问问原因?”
若仪望了一眼,“淑女必备,有何可疑?”闺房里摆放的这些都是常品,平日里若仪也很少去摆弄,今日被仆人们搬了出来,这才知晓原来自己的屋子里还摆了这么多的珍品,单是那绣花的锦布绵绸便是光泽如月辉轻洒,那边是仪瀛的月华锦。
“你平日里锦衣玉食,自然是没有注意这一块小小的绣帕!”陌濬扯过那丝锦在手里摆弄了一阵,“三年前的那次宫宴,宫家才女一手锦绣天下夺了众女头筹,求得国主一赏,就因为那一赏,一曲凤求凰,‘才子佳人’登对成双,国主一言九鼎,宫家女年过二十却至今未嫁!”
“如果是平常女子十八未嫁恐怕早已羞得不敢出门,但宫家女不同,她有的便是那一纸圣谕,言曰:此生只嫁心爱之人!”
陌濬说完瞄了瞄若仪的脸色,但见若仪脸色丝毫未变,便扯开嘴角笑着,“若若,你可知宫家女那一曲凤求凰所弹的对象是何人?”
若仪把玩着手里的玉棋,抬眸一笑,“知道,可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陌濬的眉毛挑了挑!莫不是笄礼之上的传言不虚?
陌濬淡淡挑眉,与若仪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早已学会了淡然处之。
“倒是你给我提了个醒,我知道该怎么做,谢了!”若仪朝他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棋子一把扔进那盘子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