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记得前世占领仪瀛五城的时候曾在蓟城举行过一次赛事,天子营火凤军中的儿郎们个个身形矫健,打马球的技术也是练得炉火纯青,进攻,防守,阵法无一不是与各种战术的相互结合,她凤蕊书寓教于乐的方式便就在此,那才是真正的马球赛啊!
天子营,火凤军!
烈焰旗,凤凰印,栖凤儿郎……
她用十年时间培养起来的一代英才!
仿佛就在刚才的一刹那,脑海里便翻腾起了一股热流,记忆深处那些被乱箭穿心惨死在京都之外的儿郎们的脸一一浮现,快得像万花筒,看不清那些到底是谁的脸,只听见有少年们爽朗的笑声,突然血光一闪,眼前的一切被一片鲜红而取代,笑声转眼转化成一道道凄厉的呼喊,刀剑入肉割裂开来的声响。
刺痛!
若仪双手紧抓着木栏,五指扣进了木头之中,木屑飞落,指甲带血,她却全然不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唇紧紧地抿着,牙齿咬着唇,唇角被咬破,鲜血直流。
一些属于凤蕊书的回忆就如永不磨灭的梦魇,再也消磨不去!
身侧的陌濬突然伸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刺啦’一声撕下一条丝布来,拽过若仪的手,胡乱一裹,眼底还浮现出一丝揶揄的笑容来,隐约还带着一丝怒意,“就算是狂蜂浪蝶也不会逼得墨家小主到了要咬舌自尽的地步吧?十指连心哪个都疼,小主难道不疼?”
被陌濬拉扯着胡乱一裹,两手被裹成了一个畸形的形状,若仪讶然,这才感觉口中一点腥甜,那丝布沾在唇角有些发疼,陌公子下手也不轻,疼得若仪嘴角直抽,陌濬怒气腾腾,那俊美的脸如夜幕降临唰的一下晴转阴,“怕疼就叫出来!”
这女人,嘴皮都咬破了鲜血直流竟然还一声不吭!
没来由的,陌公子心里不悦了!
眼见得暴雨即将来临,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吼,若仪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绢布,自己擦拭着嘴唇,咕哝道:“粗人!”
粗人陌公子一听,眉毛险些飞了出去,脸一阵发黑。
若仪见着面前的美男发怒,摸了摸鼻尖,笑笑,“陌兄大才,怎可与粗人并论,就这相貌端的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更别说是文采出众了,若仪眼拙,眼拙了!”
擦了擦唇角,看着丝绢上的血迹,若仪眉头轻蹙,且不知对面的美男突然身子前倾,先前发黑的面色来了个大转变,阴转晴,他一笑,晴空万里,炫彩缤纷的云彩的光辉都浓缩进了他的那双眸子里,璀璨无比。
他靠前一步,若仪便退后一步,他再进一步,若仪再退。
两人对视,一个笑容璀璨,一个嘴角抽搐讪讪而笑。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陌濬再进一步,若仪却不能再退了,身体紧贴着廊柱,他一靠近,若仪便双手一横,横在了两人之间,道:“陌兄,小心上火!”
哪只陌公子手里的金扇‘哗啦’一声滑开了,正遮挡住了两人的脸。
“卡擦——”一只银樽被捏变了形,银樽里的茶水渗透出来,滴溅在桌几之上。
皇太子尉绍钦转过脸来,便见得卿五郎正低头从容不迫地擦拭着桌上的茶水,一旁的侍者急忙过来收拾,换上一杯新茶,卿家五郎喝茶喜用银樽,所以只要有他卿五郎所在的地方必有这种银樽。
“卿郎为何心神惶惶?可有心事?”
卿五郎端了银樽朝他一敬,笑道:“卿家有喜,太子可要赏脸一聚!”
尉绍钦哈哈一笑,道:“那是当然,卿郎宴请,岂敢不来?”笑完他身子侧坐,靠近了一些低语道:“钦不知卿家之喜源自何人?令妹订婚不过数日,婚期未定,这喜事……”
卿五郎淡淡一笑,执着银樽的手指微动着,摩挲着银樽的樽口,唇角一勾,邪魅一笑,道:“卿郎之喜!”
对于这个胆大包天的陪读二世祖,若仪是下定了决心以后见了也躲着走,此人不仅厚颜无耻连说起话来做起事来都无时不刻没有脱离那四个字。
“你头发上有脏东西!”
陌公子一手执扇遮面一手一挥,从若仪头发上摘下一只青色的小虫子,虫子弱小,青翠墨绿,被他夹在两指之间茫然四顾不知所措,若仪毫不客气地伸指夹过,往他肩膀上一放,目光在他腰身一扫,道:“纤细腰身,与君相仿!”
若仪说完便转身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这边陌公子执扇沉思,目光淡淡地扫过肩头的青虫,喃喃自语:“细腰柔肢!”不自觉地摸到了自己的腰。
腰身确实纤细,而且质地柔软,摸起来触感颇好。
腰细也有腰细的好处!
她这不是也赞美了么?
陌公子浅笑!
却听见前方的女子低笑一声,“腰细的男人,不举!”
陌公子……
当日回了别院,若仪便不再出门,今日的最后一句话却丝毫没有打击到陌公子的进取心,此人越挫越勇,越发地像极了顶级牛皮糖,强力双面胶,经下午一役之后,这位号称能舌绽莲花的陌家公子此时正蹲守在太学镜湖的旁边,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条通往女子别院的行廊走道,时刻准备着一见那熟悉的身影便以最快的速度倒贴过去。
初春的夕阳,带着暖暖的气息。
庭院里的花悄悄地绽放起来,溢出阵阵宜人的香气,老藤之下的旋转藤椅正悠悠地晃动着,藤椅上的少女闭着眼睛,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锦裘。
身侧,伯颜搬来一根小凳子,坐好,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小主,彬副手的宝贝儿子被挂在了茅厕里,那模样听说是笑翻了全院的儿郎们!”伯颜说着咯咯一笑,手里拿着一颗橘子小心地剥着,将橘瓣放在桌几之上的水晶盘里。
“听说,富春堂的老鸨儿带着几十个姑娘在太学门口大闹了一番,声称要彬院首还她一个公道!”
“哦?”若仪睁开了眼睛,富春堂是帝京屈指可数的妓院,帝京排在首位的十丈软红就在富春堂。
太学是皇家学院,她竟然敢公然闹到这里来了。
伯颜也乐了,道:“老鸨儿是有背景的,听说是有人玩了富春堂的十几个姑娘,没给钱就跑了!此事惊动了京兆府尹,最后查到了那人趁着夜色溜了,姑娘们就记得他一身红袍,府尹大人一路追踪到此,就见得彬公子被人吊在茅厕里了!”
红袍?若仪嘴角一抽!
当夜,太学便传出了这样的消息,枫锦宫一纸斥责书快马加鞭地送进了太学府,彬副院首彬濂安神色匆匆地进宫面圣,具体是做什么,没人知道,反正不是嘉奖令之类的。
彬濂安的宝贝儿子彬彤本是个浪荡花子,这是太学院众所周知的事情,以前小打小闹倒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此事闹到了京兆府尹手里,这位新上任的府尹大人正处在三把火的期间,府尹大人砚笔一勾,一纸诉状参奏给了皇帝。
言辞灼灼,掷地有声:“太学有此儿郎实乃太学之耻,乃仪瀛国家之耻!”
随即,有关彬彤同志的一系列恶行,从小时候到现在的种种恶劣行径都被翻了出来,小到偷鸡摸狗,大到翻墙入室剽窃侮辱良家妇孺,其行径之恶劣简直是到了人神共愤令人发指之程度,如此,帝都说书一族所在的酒楼是人满为患,彬家公子所作的一切半天时间便传达到了帝京的任何角落。
“吾,汝可知?那彬家小儿连三岁的娃儿都不放过!”
“嗯,其行径之恶劣堪比禽兽!”
“有其子必有其父,殊不知那相貌堂堂的太学副手竟是这等人,有辱斯文!”
一夜间,太学里闹得沸沸扬扬,凌晨,副院首彬濂安的马车顶着一车子的臭鸡蛋烂白菜回到了太学,无奈太学大门紧闭不开,彬濂安老泪纵横,仰天长叹,“悲呼哀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遂颤巍巍地拿出罢免文书平放在学院门口,悲哭一阵,这才一步一个踉跄地奔回马车。
晨起,一封出自枫锦宫的罢黜太学院副手彬濂安手谕张贴在了帝京最为显眼的钟鼓大楼的城墙之上。
响午,一张盖有仪瀛帝君玉玺的调职任令将先前张贴的罢免手谕给覆盖了。
新任太学院副手,宗正氏族白家嫡系公子—白霖渊。
与此同时,太学一年一季的武学稽考得胜者名册也被张贴了出来,这些人的名字早已经户部上报给了朝廷,又有太子作保,仪瀛皇帝批示着定于夏中祈愿节皇家国宴之上觐见,这几月期间,这些优胜的儿郎们便在军中历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连说了两次‘不可能’的话之后,王家小姐王斐玉神情迷茫却又带着一丝欣喜地睁大了眼睛木讷地一站而起。
琴岚姑姑泡了花茶进来了,见到自家小主如此失态只是摇摇头轻叹一声,“小主,如何不可了?白家是宗正世家,白家公子又是仪瀛国人首肯的‘国士’,国学之才本就有能力担当,区区一个太学副手,奴倒是认为大材小用矣!”
说完,琴岚姑姑为若仪倒上一杯茶,打趣道:“墨小主可别见怪,我家小主就是这性子,刁钻泼辣且喜怒于色,这性子急,都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了!”
若仪端过茶杯,笑道:“姐姐率真,若仪也欣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