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来矣!
如一记闷鈡轰然敲响,睡梦中的若仪顿时目若清明,美目圆瞪,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拉起自己的长发往亵衣里面一塞,锦被往自己身上一裹,张嘴便道:“哪里?在哪里?关门,关门!”
跃起,抓发,裹被!
一气呵成!
这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伯颜目瞪口呆,见到若仪一脸警惕,目光似火地瞅着帘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姑姑说得真是准,小主子一赖床,这句话保证能让小主生龙活虎!”
若仪紧裹着锦被,脖子往被子里一缩,目光转向伯颜,水汪汪的碧玉眼儿眨了眨,刚睡醒的慵懒状态又回来了,若仪不理,闭上眼准备倒头即睡,身上的被子却是一松,伯颜拉住了被子,面带恳切地说道:“小主,您就饶了我吧,这家主都传第二道话了,您再不过去用膳,待会有得您受的了!”
啊,用膳?
若仪瞪大了眼睛,咕噜噜地爬起来,往床边一坐,又是慌忙理着自己的长发,又是找鞋的,伯颜唤了人进来伺候,便听见若仪絮絮叨叨地说道:“往日用膳都是在凤玉阁,现在可好?吃个饭跑几个院子,等着我过去了,人都饿死掉了!”
伯颜立即蹙起了眉头,“呸呸,小主说什么死不死的,这话儿实在是不动听的!这墨家大院住的人可不少,家主却惟独记得小主您,小主不知,还有多少人一年四季几百个日夜都不曾有机会见到家主,家主一日不见小主您都如此惦念,真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伯颜说着说着声音都小了一些,若仪听着听着也听出了心酸,是啊,伯颜也是父亲的女儿,可是父亲知道这个女儿的存在吗?墨家后院有那么多的庶子庶女,他们一生能见父亲几次?
侍女们以最快的速度为若仪穿戴着装,若仪笄礼已成,在仪瀛国十五岁笄礼已过便是要戴面纱的,当然在家里是不需要,但是这面纱便是随时准备好了的。
坐在软轿里,若仪慵懒地抱着软枕半眯着眼睛看着轿外的景色,今日天气极好,阳光普照,昨夜的雪早已融化掉了,新出的嫩芽儿夹带着水珠鲜脆欲滴,已是冬末的最后一个月,再过几天便是开春了。
总算是要褪去这一身沉重的衣袍了。
软轿缓缓地朝主院那边行去,从凤玉阁到主院,要经过上阳园,当然在前往上阳园的途中还要经过一小段的路程。
“伯颜,时间不早了吧!”若仪轻声说道,轿外的伯颜答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急切,“是,小主!”
“换道吧!”
“啊?可是另外一条道是要通过……”伯颜欲言又止。
“我虽已让人是禀告父兄会晚点去,但是还是不要太晚的好,就走君兰道!父兄若是怪罪下来自有我顶着,你只管做就行了!”
伯颜应诺了,脸上似乎还带着欣喜,欣喜过后便是淡淡的忧愁。
君兰道是一条比较狭窄的道路,上阳园侧道穿过,相对于上阳园的金碧辉煌,这君兰苑则是与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说上阳园是豪宅区,而君兰苑便是贫民窟。
君兰苑便是墨府之中的姨娘庶子庶女们居住的地方。
墨家有严厉的规矩,嫡庶之间泾渭分明,就连居住的地方都是严格区分开来的,凤玉阁与君兰苑隔着上阳园,古代左为尊,凤玉阁位于左,而君兰苑位于右。
巷道很长,道路不宽,道路两旁是连在一起的别院,别院紧挨着一起,有四合的也有单独的,墨府的房屋规划和绿化都是做得极好的,整整齐齐,这一代还算干净,并不是想象中的杂草丛生的废弃场景。
这里到底住了多少的女人,又有多少的女子在这里荒废了青春和华年,从豆蔻年纪一直等到白发苍老?
“伯颜!”若仪喊道,轿外的伯颜急忙应了一声,“小主,可有不适?”
“我有些乏了,就在这里停一下吧!”
“啊?不可,小主!”伯颜想也不想便说道,“我让他们快一些,可好?”
“我乏了!”若仪懒懒地说道,随轿之人便都停了下来,伯颜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小主,还是先出去了再说!”
“就这里,我就停一下!”若仪竖起了食指,清亮的眸子里带着执拗的表情,伯颜见说不过便不好再劝,有些急躁地在原地踱着小步子。
“伯颜,这里离雪姨娘住的地方挺近的,你顺道回去见见姨娘吧!”若仪说完便放下了娇帘,轿外的伯颜听了身子一震,面露出惊愕的神情,惊愕的表情过后眼眶一红,便有泪珠儿落了下来。
原来,她是为了她!
她靠近软轿微微一福身,轻声道:“谢小主垂怜!”说完便疾步朝巷道旁边的一个小院子跑去。
轿子里的若仪微微垂目,听着轿外的慌乱而极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忍不住地一酸,伯颜,你可知,你并不是仆,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啊!什么垂怜?什么恩赐?难道作为墨家子女的你连见见自己病重的母亲都需要如此吗?
若仪让仆人们将软轿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高大的树木将颜色炫丽的软轿给遮掩了个大概,她此次出行带的人并不多,除了抬轿的四人,也就只有伯颜和另外一个侍女。
“你把刚才让你带着的东西给伯颜送过去!”若仪吩咐着那个侍女,侍女提着手里的篮子微微福身,“喏!”
伯颜的母亲是雪缁国一部落长的女儿,听说身体一直不好,若仪早些天便知晓她病了,也见得伯颜近些日子老是魂不守舍,她便叫人请了大夫,顺便送些补药过来。
“吱呀——”一声木门的开启声在若仪耳边响起,若仪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轿子正停在了一户小院的门口,一侧抬轿的仆人急忙围在了轿子周围,对着那缓缓开启的木门虎视眈眈,一脸警惕。
开门的那一只手雪白而纤长,肌骨雪嫩甚至能数清他手背上的青筋血管,柔风中夹带着一缕缕的墨香,这让若仪无比好奇,这,应该是一双常年穿梭在书卷气息中的手吧!
那门缓缓地开了,像是一道开启了时光的闸门,小院里朵朵盛开如血一般火红的梅花,而就在那血梅刚露出一半的容美,一抹纯正的天蓝之色霍然挡住了若仪的视线。
纯正的蓝,像蓝天一样的纯色!
他出现的好似突兀却又是恰到好处的合适。
若仪抬眸,碧玉眸子便像陷入了一道蓝色的漩涡之中,那双带着纯色天蓝的眼睛清澈如甘泉,让人一见便情不自禁地移不开眼。
那是一个少年,身姿颀长,身形偏瘦,面部轮廓却青灵俊秀,他一身天蓝色的袍子,领口有着一簇雪白的毛领子,他站在门口,清亮的眸子微闪,却很快沉静如海,那眸子里先前带着的诧异却没有错过若仪的眼。
一花一树,一美人!
若仪对上他的眸子,微微一笑!
若仪那背对着柔光的一笑有着说不出的明艳,那天蓝人儿微微一怔,纯蓝色的清眸微微闪动。
长身玉立的少年郎一手扶着门壁,目光清幽地一转,对上那微笑也只是微微莞尔,敛眉。
少年垂眸的一瞬间,若仪不由得微怔,真是一个妙人儿,清雅无双,好似绝崖峭壁之上的雪梅清冷卓绝,又似纯洁拔萃的莲花孤邑傲然。
“魄哥哥,是何人到访?”院内传来一阵稚嫩的声音,少年微微转身,手臂一动,却见一孩童从他的宽袖下冒出了个圆圆的脑袋来,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一身青色的布锦棉衣紧裹在身上,头戴着一定圆圆小毡帽,显得他的脑袋越发的圆润了。
“咦——”孩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那黝黑的瞳仁里倒映着一双碧玉色的眼儿影子,他头仰角四十五度,看着门口的软轿和轿中坐着的人。
孩子小脸呆住,沐浴着金色阳光下的那一张笑脸让他呆住了!
“勃儿!”那名蓝袍少年轻声开口,宽大的衣袖随即一动便遮住了那孩子满是探究的目光。
若仪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那两人,她看着那孩子似有挣扎着想要挣脱少年的手臂可是不管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得,几番较量之下孩子只好不再挣扎,乖乖地退后几步,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抬起头目光怯怯地打量着若仪。
“俏儿郎为何双眸微红貌似兔?”若仪扶着轿窗,对着那孩子温和一笑,她一笑,声音婉约柔和如风,那蓝衣少年明显又是一怔,便见得若仪伸手朝那孩子招了招,那孩子目光怯怯地看向少年,双手紧紧抓在了一起,眼睛比刚才更红了些,小嘴儿嘟在了一起,好似有着满腹的委屈。
若仪看向那少年,少年沉默不语,只是缓步过去牵起那孩子的手便朝院子里走去,孩子频频回首,那双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大眼睛紧紧地瞅着若仪。
“哎——”若仪无趣地收回了手,摸了摸自己笑得有些僵硬的脸蛋,难道自己的笑容杀伤力还不够强悍?竟然还是无法使得清冷少年展颜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