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现在父亲如何了?
他该不会是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吧?
父亲那么聪明,应该能看出那是障眼法的!
那他呢?如今尉绍钦大张旗鼓地杀回去了,他在帝京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吧!
若仪又叹了一声。
她头低着,手抓起一双竹筷子,刚伸进大碗中,瞧见着就要夹住一大块青叶子,灰暗的灯影下,一个暗影慢慢罩下,从她的头顶到她的那碗馄饨。
墨若仪第一反应是伸手一抱,护住自己的那碗馄饨,心里想着莫不是被哪个半夜起来巡视的人给发现了?
墨姑娘头虽然没有抬起来,但是握着竹筷的手却动了动,准备一抬首管他是谁,先戳他的双眼!
却见一只手从木桌上缓缓移了过来,朝着若仪的馄饨碗,若仪的碗每移上一寸,他那手指便跟着移动一寸,干净白皙的手指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家公子,咦只是指尖好似有被利器划伤的痕迹!
若仪心里一想,可是那手指又近了几分,顿时小宇宙蹭蹭爆发,腾地一声抱起碗一跃而起,大喝一声,“小贼大胆,乱刀分尸!”
她跳起来,身体却轻盈地飘远了几步,手里的大碗却没有因为大力而溅出面汤来,她端着碗,刚要义正言辞斥责那窥视自己碗中饭食的小贼时,看清来人之后顿时呆了呆。
栖凤帝王此时正端坐在木桌对面,身子微微前探,身上只穿着雪白亵衣,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大斗篷,头发松散着披在双肩,他的手还放在木桌上,两只黑玛瑙似的眼睛珠子正一动不动地瞅着那因为一碗馄饨而怒起骂人的墨姑娘。
在他眼中有着惊讶,大抵是在惊叹着好好的一个贵族少女怎么到了他这军营中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让叶不凡拿去的女子衣饰被她这么乱七八糟地套在身上,腰间紧紧一扎,细长而柔韧的腰流线型极强,脸上也不知是涂上了什么,又黄又黑,若不是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有着灵气,他甚至要认为这就是一个患有眼中肺痨即将入土的病秧子。
墨若仪看着凤倏然从开始的淡定紧接着便是眉头高耸,她暗思着大半夜不睡觉到处乱窜也难怪她会想不到是他。
墨姑娘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她端着大碗,碗里的香气直往她鼻孔里蹿着,她深吸一口气,便听见凤倏然说道:“我饿了!”
墨若仪很似错愕地看着他,却见栖凤帝毫不脸红地扬起那张脸,再次说道:“我饿了!”
他饿了,所以对墨姑娘手里的那碗馄饨感兴趣了!
墨若仪蹙眉,对上那对黑得发亮的眼睛又说不出句狠话来,若是别人,她大可一脚给蹿出去,可是这个可不能踹!
她低头咕哝道:“皇上帐中不是有准备的糕点么?干嘛要跟我抢?”
凤倏然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低低道:“我不吃冷的东西!”
若仪心里叹息一声,她怎么就忘记了,倏儿不爱吃冷食的!
墨若仪蹭了回来,从灶头上拿了一个碗来,把大碗里的馄饨拨出一半来,一把将那碗推给他,凤倏然看了却没有伸手来接,若仪嘴角抽了抽,又从自己的碗里扒了两个出来,他还是不动!
若仪眼睛都直了,这小屁孩抢东西吃还是这么霸道!
她一把端起碗来呼啦呼啦地一口气吞下好几个,手里的筷子舞得飞快,跐溜一声,最后一口面汤也入了她的腹。
凤倏然看着她飞快地吃完,筷子重重一放,目光便缓缓移向自己面前的那只碗,他优雅地执起筷子,开始漫不经心的吃着,帝王用餐自然有着一番威仪,看得对面的墨姑娘大跌眼镜。
吃完了馄饨的凤倏然看了一眼墨若仪,良久突然老成地一叹,缓声道:“你还是把那衣服换了吧,看着不男不女的!”他说完在若仪的满是震惊目光中悠闲地踱了出去。
不男不女?若仪气得鼻子都歪了!
敢情这厮过来就是来说这个事儿的?
踱出厨房的凤倏然唇角一勾,有着严肃表情的脸上不自觉地闪过一丝笑意,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那馄饨的汤汁本是很普通,然而吃起来却别有风味。
童真跟在凤倏然之后,想起方才圣上站在军帐门口,望着那对着一碗馄饨叹息了足足有四遍的墨家贵女,那脸上原本冷然的表情却在那时柔和如水,再想想方才那女子明明是心里不肯相让可听了圣上那一句‘我饿了’便让出了三分之二的馄饨,最后那狼吞虎咽的表现让他对仪瀛贵族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圣上带回了墨家女,放在军中也没有做特别的交待,只是他虽然不说,但在他身边做了这么多年的臣子些许还是能看出一些不寻常,所以童真早已跟军中的人打过招呼,所以墨若仪才在军中来去自由。
“前方战事如何?”行在前面的凤倏然淡淡地问道。
童真从身后闪出,恭敬地回答道:“有传言,仪瀛帝君身染重疾,已经罢朝四日了!”
凤倏然肃然而立,目光幽幽地看向西方,“回国之日不远了!”
仪瀛凌云城!
墨府上阳园!
老仆人满脸悲戚地端着一只铺着华丽丝锦的托盘,那盘子里摆放着的是刚从主殿大门之上取下来的紫玉琉璃灯,那盏写着‘祁’字的灯如今已经暗淡无光,只剩下那一勾一画描写上的根根绿竹,老仆人满脸是泪,凤玉阁的女仆都跪在上阳园花园里,主事芳华手里端着的是象征着墨家三小主的‘仪’字琉璃灯。
“咚——咚——咚——”上阳园鼓楼上的钟响了三声,墨家人闻声而跪,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进了墨家人的胸口,墨家嫡系一脉子嗣凋零,一股莫大的哀痛蔓延开来。
墨家一夜之间,哀歌阵阵,哭声震天!
上阳园里的那位老人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整整四日,第四日,他出来了,一头黑发变得苍白如雪,苍老的容颜使得他几日之间老了十几岁。
他让仆人取下了代表墨家嫡系仅剩下的两盏琉璃灯,用巨大的水晶棺木装好,每一盏都被点亮了,墨家十里街道一直延伸至凌云城城外十余里,白灯燃放,照得好似白昼,那几万盏灯就是为了照亮孩儿回家的路,他怕他的孩子找不着路回家了!
“咚——”三更钟声一响,墨府大门齐开,几百人身穿白衣孝服从各个大门涌出,手执灯笼沿着一路点亮的白灯奔去,将即将燃完的蜡烛换下去。
一手握宝剑,指挥着众人撤换灯烛的卒壬目光幽幽地看着此时正跪在墨家大门口的男子,男子一袭紫衣,衣衫在光照下银光点点好似水纹圈圈荡开,衣饰高贵无华,仅仅只是个背影都让人不能忽视掉他的存在。
他在这里,跪了一天了吧!
如今战事紧急,仪瀛帝染疾,朝中局势不稳,他不去主持大局却跪在这里做什么?
卒壬想了想,想着他间接地害死了大公子,又伤了小主子的心,怎么说都是墨家的大仇人啊!可是这么一个人却怎么也让人恨不起来!
一辆马车从远处疾行而来,顺着那一条挂满白色灯笼的大道直奔向墨家大门,马车上有着王家族徽,马车的后面还跟着一匹快马,马背上的人着急地抽着马鞭,恨不得飞起来追上去,墨家侍卫急急闪开,那马车还没有停便见一个穿着白衣手上挽黑纱的少女从马车里飞了出来,在半空中一个凌厉地翻身,双脚尚未落地,手里的长鞭‘哗啦’一声便甩了出来,大喝一声:“我抽死你这负心郎!”
“阿玉!”那快马疾驰而来,一抹银光飞出,弯刀射向那长鞭,王斐玉手臂一抖,手里的鞭子被生生打落,哪知她虽是被打落了鞭子,却一口气没咽下,半空中身体一转一个猛扑,手里紧握着匕首,刀光一闪,直刺向卿痕知的背心!
“公子小心!”一个黑影急急闪出,手里的长剑千变万化,剑气激起一阵风浪,刮出的一阵劲风逼得半空中翻腾扑去的王斐玉直往后倒。
王斐玉从半空跌落,快马之上的傲登踩着马背一跃而起,飞身将王斐玉接住。
“阿玉,你疯了!”傲登赤目圆瞪,声音阵阵如雷,王斐玉一把推开他,跳了出来,也没有去捡地上的鞭子和匕首,只是死死地瞪着那跪在地上依然不动的男子,道:“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但我鄙视你,鄙视你到底!”
郁的剑豁然指向王斐玉,满眼的杀气,傲登将王斐玉拉了下来,自己挡在了她前面,道:“阿玉虽然鲁莽,但她所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
王斐玉沉着一口气,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沉声道:“我虽杀不了你,但你府里的那十几个女人,我是一个都不会放过!”她收起匕首,恨恨地插进自己的靴筒之中,拽着傲登的手走进墨府大门。
“公子,您为何不……”明曲从暗处扑过来,着急地在卿痕知身上到处摸了摸,见他毫发无损才瘫软倒地,眼眶湿润了,低低啜泣道:“他们都误会您了,您为何不解释呢?”
连一直都冷无表情的郁脸上都露出焦虑的神情,若是没有自己刚才那一剑,公子是不是当真不会躲?
跪着的卿痕知淡淡一笑,夜风吹起他如墨般的长发,柔发拂过他干裂的唇角,那本是风华绝代的容颜变得有些憔悴,只是他脸上依然是温和地笑容,他望着墨府大门,喃喃道:“我不需要他人懂的,我只要她懂就好!”
我不恨你,但我不会原谅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