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仪听他说完,见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温和的嗓音听得有些沙哑了,“若仪,我累了,让我抱抱你!”
若仪心里微沉,听了他的话之后便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连向前的脚步都有些沉重了,她靠了过去,躺在了他的身边,卿痕知侧过身来,反手将她紧紧抱住,低低道:“你总让我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像是一不留神便会离开我一样!”
卿痕知说完,头深深地埋进了若仪的肩胛窝,双手环着她的腰,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睡觉方式,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能睡得如此安稳。
珠光倒影中,那一对流线型的影子紧紧靠着,若仪耳边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她触摸着腰间紧扣着一起的手指,耳垂边是他如兰般的吐息,胸口是他的心跳,安静如斯,岁月静好。
只是他眉宇间隆起的沟壑让人知道他睡着了都是极不安稳的,若仪将他拥在怀里,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何曾需要这般?
仪瀛边关有异动,这在即将开战的时候是很正常的,若是一般人是不会如此留意的,只是如今边关守将是当朝皇太子尉绍钦,卿痕知明知是有异象却依然是说服了仪瀛帝筹集了大量军饷运往边关,谁知军粮运了一次又一次,皇太子上书直言,军粮欠缺,恐难敌敌军半月,而卿痕知也筹集了几次,却依然不动声色,毕竟战事在即,粮草是首要的,必不可缺。
皇太子这般明目张胆地伸手要粮,更有不少城上报说边关守将竟出手抢粮。
不战而先乱,必败之!
若仪心里一凸,这尉绍钦难道是想造反了?
“丫头,你想的是对的,他确实是想反了!”卿痕知低低说道,手却在她腰间紧了紧,软香在怀,他惬意地微眯着眼睛,轻轻一嗅,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然而此时的若仪却完全没有想到她不经意间便被他揩了油,一是懊恼自己的心事被人看得一清二楚,而是在惊叹他的策事谋略。
他在逼着尉绍钦造反!
“我没逼他,是他不知从何处所探得知了我的身世,他唯恐我抢了先,便选择先下手为强了!”耳侧馨香阵阵,鼻息温软。
若仪轻轻一叹,二十二年的真相呼之欲出,纸永远包不住火!
“若仪,有时候我真在想,我若是凡夫俗子,该多好!”他低低呢喃,柔得像一团理不开的柔丝,在黑夜中缠缠绕绕,绕得一湖静水旖旎荡开。
窗外静谧如常,混合着清淡香气的屋子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呼吸声,紧闭着双眼的卿痕知轻轻睁看眼,目光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女子,唇轻轻压下,吻向她的额角,他轻手轻脚地为若仪盖好锦被,一个翻身如云般飘了出去。
屋外有黑影微闪。
本是熟睡的正香的若仪豁然睁开了眼睛,碧色眼珠儿泛着精光,看向屏风之外,似乎想要看出屏风与屋门,目光锁定在门口。
她依然是睡着,可一颗心却渐渐下沉,好似沉入了一个万丈深渊,怎么也落不到底,你万般柔情,温情以对,可为何事事防范,连对她都是这般?
以往她总觉得自己会莫名其妙地睡着,前一刻还在想着事情,下一秒便没有了知觉,原来她就是这么睡着的吗?
若仪将头深深地埋进被窝里,她想刻意地封闭自己的五视,可是耳中却始终萦绕着他温软如玉的声音,直到她听到‘墨若祁’三个字的时候,她的神经一滞。
“小主子,该起床了!”芳华含笑着撩开了帘子,却见大床上早已没有了人,芳华心里大震,却又不敢声张,忙叫上灼杳二人出去寻找,便有仆人来报,主子一大早便去了湖边,正坐在亭子里闲着。
芳华松了一口气,急忙跟着去了,亭子里悬着锦帘,透着清风,里面燃着八角香炉,香烟缭绕,若仪只穿了两件薄衣,头发披散,脸色有些苍白地坐在那边,芳华进来时见了她这副模样儿下了一跳,忙用披风将她裹住了,无意间触碰到她手背的冰凉,心疼念道:“您这是吹了半夜的风,冷成了这样,可要担心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姑姑,我只是半夜睡不着起来吹吹风而已!”若仪回答道,松开手里的一本册子,放在了石桌之上,芳华看了一眼,心里也不是滋味,如今见了小主子这番模样越发觉得心疼不已,便安慰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合乎常理的,更何况此次只是陪嫁丫鬟,名义上是侍妾,可地位也只是个奴婢而已,只要姑爷心中只有小主子一个,就算再多的女人也只是个陪衬!”
若仪唇角一勾,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来,她指着那册子说道:“皇室三人,皆有公主品级,九卿氏族九人,皆是各家嫡系女子!”
“但正妻却只有小主子一个啊!”芳华说着,拉着若仪的手,低低道:“这些都是圣上选出来的陪嫁女郎,本是墨家也该出几人的,只因家主不愿,所以陪小主子过府的便只有芳华与杳杳,墨家没有陪嫁之人本是不合规矩,邢夫人正寻思着在庶女之中寻出几个标致的人儿来陪您过去的,墨家虽是公卿,可嫁入卿家便是卿家妇,若只有您一人恐怕时难敌那十几个陪嫁,以后又没人帮衬,这也是家主一直两难的事情!”
“啪——”那一本册子被若仪拂袖扔出,原本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泛着一丝不耐的光来,陪嫁,陪嫁!
芳华忙让那些侍俾退了下去,又要开劝,便感觉到若仪周身的冷气,那眸子里冷光闪烁,看得她浑身一震。
这名册是卿家昭南郡主今早一早送过来的,说是让墨家小主子过目,这些个女郎都是万里挑一的女子,卿家就等着若仪看过之后,便在朝中张贴告示出来,待至她成婚当日一同陪嫁嫁入卿家。
说到底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婚礼,而是一群人的婚礼!而成婚的对象却只有一个!
这婚礼好生可笑!
若仪坐回了椅子,芳华面露苦涩,道:“小主子是明白人,这婚礼已成定局,是推脱不得的!”
“那就回了郡主夫人,这些女子的去留选择权不是我能决定的!让她去找卿痕知!”
芳华叹息一声,答道:“这些女郎便是卿家公子亲自挑选出来的!”
他选的?
若仪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此时的感想了,她怔怔地看着那本册子,手腕无力地垂了下去,好似最后的一颗救命稻草都被大水冲淹进了水里。
她站起来,缓迈出步子,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她不缓不慢地走出了亭子,目光看向云层之上的灿烂日阳,刺目的光逼得她睁不开眼,她轻笑一声,淡淡地开口,却好似用尽了所有力气,道:“那就娶吧!”
仪瀛历四月二十八日,卿家五郎大婚之日。
轰动整个凌云城的婚礼正在举行着,那行在最前面的二十四人抬巨大婚轿正徐徐地从墨家大门迈出,火红的地毯从墨家穿通了整座凌云城一直延伸至了卿府大门,竹乐声声,响彻整座凌云城。
就在那婚娇之后还紧跟着十二座小型的花轿。
墨家嫡女出嫁,陪嫁十二人,送嫁之人上万,漫天的彩绸红云,香气阵阵。
迎嫁陪同的卿城就坐在若仪身侧,从早上第一眼见到若仪的时候她就有种不安的感觉,明明看着她眼睛里是带着笑意的,可是那笑意却有些冷,她垂头看着若仪一手紧抓着的一只大红苹果,想着她在盖上红盖头的那一瞬间的那个眼神,她越是觉得不安了。
太学院,她曾说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本以为她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发怒会生气,可是她却没有,很安静,这一点也像是她的作风!
看了她那笑容,卿城突然觉得让人很难受!
“嫂嫂——”卿城试探着唤了一声,“大兄他……”有难言之隐!
红盖头之下的若仪却依然没有动,她闭着眼睛,婚娇抬得平稳,从墨家一出门到现在,她都一言不发。
卿城心里难受,瞥眼看了一眼护在婚娇旁侧的六哥卿静涟,目露担忧之色,卿静涟淡眉紧锁,朝她挥了挥手,示意让她好生陪着。
一路笙箫齐鸣,庞大的送嫁队伍停在了卿家大门口,一整条的街道全是火红的婚娇,看得人错不开眼,而那卿府门口一袭红袍的绝色男人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大红喜袍,衣冠玉带,衬托着他温软如玉的脸庞,他见了那花轿停下,柔柔地目光便黏了上去,目光透过那层层红色的珠帘,笼罩在盖着大红盖头的人儿身上,柔情似水,心中爱意满满。
他施施然地迈出大步,朝着那花轿的方向,周边传来艳羡的目光,他却全然不顾,行至那轿门,在一声‘新郎踢轿门’的喝声中,轻轻地在轿门上踢了一下,里面的卿城便扶着新娘子要站起来,哪知门口的新郎却突然闪了进去,俯身轻轻一抱,将新娘子抱在了怀里。
观礼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嘘吁之声,这新郎果然是爱妻至深啊!
若仪的手一颤,手里的苹果就落了下去,卿痕知随手一捞捞起来塞进她怀里,低语道:“小傻瓜!”他揽着她细腰,柔柔一抱,眉头微蹙,道:“怎么瘦成了这样子?”
不过才两日不见,她的身子骨却瘦得胫骨可见,手掌心在她身上轻轻一握便觉得骨头咯人,他抱着她也轻了不少。
若仪手里拿着那只苹果,透过盖头下方,可见他挽在她腰间的手腕莹白如玉,她靠在他胸口,感受着那股熟悉的香气,一颗心沉沦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