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出现,自引来一堂宾客侧目纷纷。
作为近时声名轰动的康王妃,无论去年那场与栖霞公主的绝妙比试,亦或是年前那引得众说纷云的长久沉睡,皆已被人私里传为传奇女子。
本以为康王对其珍爱已到了艳羡天下的地步,却不过短短数月,转眼又火速迎娶了宰相长女为侧妃。
个中曲折,委实惹人猜想。
至于华思弦,在总管的恭声请求下,只得换下一身清淡衣裳,穿了总管命人托呈的一件艳惊四座又不失端庄典雅的大红罗裙。
初见此裙,华思弦忍不住美眸一眯,实在瞧不出慕容祚让她穿戴这身衣裙的打算。
后见总管一脸毕恭毕敬模样,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怎么也是一府主母,唯有这样的衣裙才不会丢了王府脸面。
遂不以为意,依言换上便也去了。
是以,当满堂宾客惊异莫名的目光随着她一路行来,华思弦也只视作寻常。
只是在若大个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喜殿之内,她再见到今日一身大红喜袍加身的慕容祚时,美眸有那么一瞬不觉生出意外。
面前男子见到她时,眼底光彩灼灼、唇角笑意微噙,面如冠玉、神采飞扬。
竟是一扫多日来面色沉重模样,仿佛是积压已久的心事终于得愿以偿。
短暂怔忡过后,华思弦心底很快浮生一丝轻笑。
时光仿佛到回到四年前的一个夜晚,她一身嫁衣端坐于床,本以为会为了私心的贞洁之事而费尽心思,却不想厚重的房门却随之被人重重踢开。
先时只见到脚前风光的狭隘视线突然间得到解脱,大片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焕然生辉的大红华袍。
而那个一脸戾气的峻冷男子,正居高临下地俯首审视着自己。
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的那人,寒眸生芒、俊面如冰,正冷冷撇了唇万般不屑道:“便是这般薄柳容色,也须得令他牵肠挂肚么?”
当时她未反应来他口中的“他”是谁,却只见他在冷冷丢下这句之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出,只留下一句让她既讶且喜的话嗡嗡在耳边回响,“休指望本王会宠幸于你,以后便在此好好呆着。王妃之尊,自断了心思罢。”
那时的他,也是如今日这般一身华美红袍,端的是俊美绝伦、英武非凡。
她时常在想,人与人果然是不同的。
至今她只见得两名男子穿过这身华美耀眼的新郎喜袍,却穿在温文尔雅的烨哥哥与他身上,竟是那般的风华迵异。
当时的烨哥哥即使满面凉色,却到底藏不住眼底浓伤,俊美出尘的同时,又带着惹人沉伦的清冷姿态;益发令她又伤又痛,却久久不能遗忘。
而同样一身华贵衣冠,穿在冷情冷心的慕容祚身上,自带了不怒而威的气场;便是心底承认他的俊美,却到底叫人不敢多看多望。
唯恐多看一眼,便会被那片摄人的锋芒摄入寒潭,永世不得翻身。
可今日,此人同样身着这身衣物,竟已威仪犹在,寒芒却逝。
到底,娶了自己心爱之人与不爱的人,便是这个区别吧。
思及此,华思弦忍不住再次心笑一回。
往事已矣,再多的回忆到了如今,不过换得心底微凉,不愿再忆。
只不想,一如从前美貌的大姐却在见到自己的时刻,一双盛了万千笑意的眸底无端升起一片寒流。
接过她面笑眸凉中双手奉上的热茶,华思弦方才思得,原来这便是侧妃与正妃的区别。
她本不受人爱,却侥幸坐了主母位置,享着除冠戴簪的大姐亲手侍奉热茶,纵其再剔透玲珑,心底到底意难平。
忍不住拿眼瞧了慕容祚一回,却实猜不透他这般做为,到底意下何为?
好在她如今心已清廖,猜不透的事情便不欲费神再猜。
他自心思难测,又与如今的她又有相干?
如今除了心底顾及陆云,她还有何其他可在意的?
想起陆云,白日里他的话此刻依稀还在耳边回响,他那未曾说完的话她实则早已清楚。
离开此处,她又何尝不曾想过。
天下之大,纵不能姿意纵横,如飞鸟翱翔的畅意还是令人满心向往。
没了那人给的束缚,脱离这个无以留恋的康王府,天大地大,总有她中意流涟的去往。
可如今……
“唉……”
忍不住心叹一声,华思弦眨眨眼辗转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却猛觉眼前一晃,周遭便陡然生出些异样来。
似有寒风吹度进屋,晃得门处珠帘隐隐绰绰,令她刚刚侧转过的身子不由得闻声又转度回来,却觉周身一寒,竟是意外落入一个冷硬怀抱之中。
清楚熟悉的幽檀气息夹伴满身浓香酒气扑头盖面的袭了过来,微凉的软意方位精准地倾落在面颊之上,又略微一移,便紧紧贴上她香暖樱唇,开始肆意妄为地索取起来。
眼皮无端急急跳动,华思弦这才想起,方才那一声叹息似不是自已发出。
可这更深露重,竟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床上的男人是真实在存在,亦或是如从前一般,似梦非梦地在从眼前所幻化而来?
这种迷茫直到她真实地被体内窜起的清楚情动而警醒,忽地瞪大了眼,开始下力挣扎起来。
慕容祚!?
触目所及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今晚本该与大姐华沧月洞房花烛的慕容祚,此刻正紧闭着一双眸子拥臂紧抱着她,喃喃着一声声不甚清楚的低唤。
细听才知,他在唤着她的名字,“思弦,思弦……”
秀眉忍不住深深拧起,华思弦被他抱得紧了,竟是怎么也挣之不脱。
好在此刻那人已经不再侵犯,只一径紧抱着她,似一松手,便再也触不到她。
若在平时,他若敢这般近身,华思弦定会毫不容情地狠狠将他瞪回去。
自从那次沉睡清醒后,她的紫眸摄力已经达到心神合一的境界;只要心有所念,目光便自动生出操控能力,轻而易举将那人定摄原地,等到再想近亲,便又是另一番心情。
可是今夜,慕容祚不知是醉了还是神志不清,竟是一径这样闭眸躺在她身边,任由她是怒是斥,就是过耳不闻般不肯松手,只紧紧将她牢抱。
“你这是做什么?大喜的日子发酒疯发到我这里,是想让我喊人去请大姐亲自来此接你回去么?”久挣不脱,华思弦不禁又急又气。
见他一径置若罔闻,忍不住心底气血一冲,埋头张口便狠狠咬在他的臂上,却只换来那人隐隐一声闷哼,整个人却铁臂如石、纹丝不动。
这般对峙直到华思弦嘴里明显尝到血腥滋味,引得胃中一阵反胃,方才恨恨地不再继续。
本以为冷了脸拿这话威胁他定会有所反应,可对方却似真的一无所知,竟是无论她说什么只全是不闻不动。
一时无法,华思弦不由气结。
望着身侧醉得一事不知的男子,委实心不能平。
方才之说纯属试探,说到底,她却不能真喊了水灵或墨竹过来。
今夜本是大姐大喜之日,却无故叫她独守空闺,想来心中已经有所怨怼;若再让人特特地前去请她来此闹得个人尽皆知,便是自己不在意旁人指点,于大姐却怕是极度在乎。
纵她们姐妹二人并不相亲,却这般形同斗巧争宠、施耍心机的手段,她还不屑为之。
“你这般作为到是为何?我早便绝了对你的痴心,便是你再纠缠百日千日,也不过多浪费你自己的精力,于我毫不相干。如今你既已娶了大姐,莫不是拿她用来刺激我不成?”忍不住讽笑一声,华思弦只觉这种想法连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他这样心机深沉的男人,“如今成效未显,你却又行事反复,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自负呢?”
身边的男人依旧无所动静,华思弦却只觉心底一股愤慨随着他的这番做为而剧烈波动,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还是深谋远虑的王爷您对我姐妹二人皆是无意,不过是为了一时权宜,娶了大姐稳住政局,又想用我压制大姐是吧?呵,王爷到是好盘算,可也没问我一声愿是不愿配合于你!这般一意孤行,便不怕到时反毁了你的阵脚吗?”
声歇间,屋内一时只闻二人忽高忽低的呼吸之声,却半晌再无人出声。
一气之下说了这些的华思弦终于发现自己在鸡同鸭讲,便是说了这许多,那人却依旧只是紧拥着她,不做他事。
仿似这世间除了拥着她入怀,便再无了其他紧要之事。
只觉一颗心忽尔堵得慌。
一如久藏的珍宝无端遗落丢失,再寻回时,竟已斑驳不堪,再也不能变回从前的光洁璀灿。
眼底不觉间竟朦上一层浓浓水雾,华思弦真希望此刻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梦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为了曾经的某人某事而伤心难过,依依不舍;梦醒过后,却一丝一毫的留恋都不会再有。
只因梦便是梦,现实与梦,从来不相吻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