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歌也闻声回头,一见陆云竟然冲了进来,泪水还挂在脸上,怒容已横生而出。
但见她一边提袖拭着眼泪,一边吸缀着还未平复的哭声,拧眉道:“你进来干吗?小姐还未梳洗,你一个大男人家的,冒然擅闯,成何体统!”
说着,她已经松开小姐站了起身,推着陆云直往外赶:“出去出去,快出去。真是讨厌死了,招呼也不打声就进来,万一撞上小姐正在更衣怎么办?”
陆云本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子,此刻被浅歌如此一说,顿觉神情一变,原本还懒得理会浅歌的心也莫名一跳,俊脸刹时浮现一片可疑红晕,不等浅歌出多少力,他便低哼一声,扭头转身出门。
华思弦看这二人一番打闹,到也省了自己分别给二人解释的麻烦,不由心情一舒,“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出得屋门,夜色已经深浓如水。
天空一轮银月微缺,万千银光倾泻而下,交汇着人间眩彩琉灯,刹时光芒婉转妩媚,辉耀天间。
一经踏上象征着王府身份的华丽轿辇,华思弦满目的华光便立时被一片黑暗替代,短暂的适应,方觉昏沉略略好转。
“起轿……”长长的唱和随之响起,感受着轿身缓缓传来的摇晃,华思弦忍不住将身体靠在轿背,干脆地闭上眼睛休养心神。
她从起来到现在,并未见到慕容祚的身影。
听说,他回京后先至朝堂与一些有功之将接受封赏,而后在又被皇帝单独留下议事,随后皇帝特许他暂留宫中休憩,待晚宴结束后,再行回府。
这个听说,自然是叶青转述。她不过是问了句,她头有些疼,可不可以不去?
因为她实在不愿去参加那什么庆功宴,更不愿意,在那样的场合,与那人惺惺作态。
何况她心知肚明,那人对自己从未当作王妃看待,如何突然转了性,其中定有她不愿意去猜测的目的。
只可惜,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随从。
叶青不仅随了他主子勇猛无敌的本领,也随了他主子冷血无情的心肠。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替那人传话,要求她穿戴得体一些,态度谦和一些,莫失了王妃该有的体面。
这样的吩咐,委实让她觉得想笑。
“哇,小姐,皇宫好漂亮!”轿外传来浅歌兴奋的低呼,华思弦眸子一动,抬手掀开了轿帘。
夜色下的皇宫到处张挂了色彩炫丽的琉璃宫灯,如同天上密密织织的星辰,和风一送,灯影纷呈,衬得高大雄伟的皇宫金碧辉煌,惹人迷晃。
唇角微扬,她看着叶青执了王府腰牌径直通行,皇宫中鳞次栉比的各个宫院也美轮美奂地出现眼底。
配着如此大好的月色,五彩缤纷的飞阁流丹便如天宫中的琼楼玉宇,一座一座跃过眼线,再徐徐后退。
方向一转,两旁的道路便忽地变幻起来。
一阵扑鼻盈然的香气随风轻送,各色美丽妖娆的花朵在两侧的花甫中竞相绽放,点点露珠在五彩锦灯的照射下,微微轻晃,折射出姿态迷人的万千娇花,在如此美丽的天空下,尽情翩舞。
再行不远,一片恍若银河般的流澈流水发出“哗哗”轻响,美眸轻逐,但见前方碧波如镜,在灯光的折射下,呈现出难以言绘的美丽光芒。
而那河上静悬一座造型优美独特的精致玉桥,用上等汉白玉铺就的桥面与桥栏,从桥的这端弯弯曲曲,九转连环,说不出的精巧夺目,道不尽的高雅华贵。
然,就在轿辇刚刚行至桥端,华思弦的美眸却蓦地一缩,搭在轿窗的手指,也随之一僵。
但见桥面之上赫然立着一道紫衣人影,修长的身形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孤冷绝伦,一头墨般直发倾泻而洒,流光飞舞中,他的身影分明不远,却又莫名飘渺不实。
唯有一支墨绿的碧簪子,在周围锦灯的耀映下,随着他偶尔飞扬的墨发,散发着灼灼莹光。
“王爷!”叶青上前恭身请安。
那人这才转了身,冷漠如冰的俊颜看不清半点喜乐,淡淡抬眸往轿辇一射,一股说不出的冰冷摄人,便迅速弥漫了华思弦整个身体。
指尖刹时变得冰凉,她默默与那人对视半晌,心中微异。
此时的他,只不过换了一身衣裳,却与白日间的张扬不羁,恍似换了个人。
冷酷的同时,竟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沉郁,好似周身散发一股浓浓落寞,极度不符他,那样冷血无情的性格。
他那样的人,也会落寞么?
美眸不经意地浮现一丝轻嘲,华思弦下意识轻勾勾唇,松手落下轿帘。
初时见他出现,她着实惊了一惊。
此时却已然明白,他特意在此,不过是为了今夜的这场庆宴。他需要,在所有参加庆宴的人前,演一场毫无感情的可笑戏码。
才刚落帘,轿身却陡然一晃,使得华思弦羽睫掀动,一袭淡雅檀香便出其不意地充斥车厢,萦绕上鼻。
心房不由自主地猛提而上,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竟出乎意料坐上自己轿辇,呼吸一紧,手心也随之紧紧攥握。
“走吧。”慕容祚淡淡吩咐,原本停住的轿辇便随之抬动,往着前方看不见的地方,摇晃而去。
有些戒备地倚在车窗边小小一隅,华思弦对那径自坐至身侧的男子,秀眉微拧,不予搭理。
而他,似乎不知道车内有人一般,气息神态,从容自若。
可对华思弦而言,黯黑的车厢内忽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自己根本不想面对的男人,气氛,便立时变得有些不一样。
所幸,那人倒难得地安份,不仅未曾出声打破这难得的沉寂,也不曾有半点动静。
他这样的安逸,渐渐也化解了华思弦心中戒备。
有些倦怠地支手撑在窗边,她猜想,这皇宫不知到底有多大,竟让她自进宫来便足足坐了有小半个时辰轿辇;虽说比之舟车劳顿要安息舒适,可这样舒适的摇晃,着实让本就倦怠的她,生出些许乏累。
“今夜的宴上,若父皇问及军中之事,你便说,是你要求随军同行,以便时刻伴我左右,慰籍相思。”淡淡的声音出其不意地打破车厢平静,将华思弦神思一拉,面色便因此红白变化。
有些好笑地转头,她盯着黑暗中那抹冷峻如山的身影,抑制心底骤涌的愤怒,缓缓开声:“王爷,是在对我说笑么?”
那人未曾应声,只微微侧首,眸中隐隐光亮。
“天下人皆知王爷不待见我,三年来人前人后皆视我为无物,便是我再不知羞耻,也断没到舔着脸皮死活要跟着你的地步。王爷让我这样说,是还嫌我不够给您丢人现眼么?以我之见,王爷还是另想个更有说服力的说辞才好。”冷声一笑,华思弦毫不顾忌那人渐渐变寒的眸光,唇角轻扬,说得颇为自然得体。
“哦?”慕容祚挑了挑眉,摄人的声线微微拖长。
方才的沉郁也因她这番话而不觉退去,让他忍不住低头看着身侧看不清样貌、却明显带着浓浓敌意的清瘦人儿,寒凉眸底不由溢出些许有趣,懒懒歪靠身后软垫,“你到说说,什么样的说辞才更妥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