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一路随着莫言来到位于琼华宫东方不远的这座宫殿,看着那锦灯下那样清晰明朗的“重华宫”三个字,华思弦不由眉睫一愣,呆呆站在宫门处,迟迟未再移步。
浅歌同样面色一怔,看着眼前巍峨华贵的太子东宫,许多往事不期而至,触得心底微微泛酸。
一阵凉风吹过,华思弦周身猝然骤寒,清脆的“阿嚏”声也立时拉回浅歌不经意间飘离的思绪,让她忙担忧地拉起她,开口道:“小姐,还是先进去将衣服换下,小心别受凉了。”
“王妃,请!”莫言侧身在前带路,宫外的侍卫略带讶异地多看了华思弦一眼,对这位由莫大人亲自迎进宫的女子隐隐带着好奇。
一直以来,自新任太子殿下住进这座宫殿起,除了如今的太子妃及宫中侍女,重华宫便再无其他女子踏足。
夜凉如水,银月洒下万缕纱。
晚风吹起高高悬于宫檐屋角的五彩锦灯,带起眼帘光影叠重,如幻似梦。
一踏进宫门,一股清新扑鼻的桂花香气便瞬间弥漫了周身,有风沙沙,吹动两旁铺满银纱的桂枝随风摇曳,映衬得四下一片妖娆盛放的红色花海如火如荼,迷人眼目。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恍惚间,便有一幅熟悉至极的画面,不经意间从脑海悄然浮现……
“阿弦,这是什么花?”
千姿百态的花甫园地,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身披一片如锦晚霞,手执长剪,翩翩立于百花丛中。
微翻的衣袖被周遭的花叶蕴染起浅浅色渍,他也丝毫不在意,只专心修剪着园中花枝。
当剪到那株盛放得如火如荼的艳红娇花时,他凤眸一惑,忍不住停下动作细细观赏起来,“以前我都从未见过,又是你从那个异域商人手上新得来的吗?”
正在一旁忙着浇花的绿衣少女见状一笑,俏皮地卖起了关子,“是啊,这花很漂亮吧?只是烨哥哥要小心哦,这种花儿可有毒呢!”
“有毒?”少年先是一怔,随后宠溺地扬唇笑笑,不予相信,“这么美的花,竟会有毒么?阿弦你定是又想捉弄于我,看我还会再上你的当!”
说着,他举着花剪比划一翻,最后还是放弃剪子,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去将斜窜出的花叶摘除。
“哎呀烨哥哥,你别用手去弄呀。”见他如此,一旁的少女立时秀眉一拧,人已经快速丢下水壶,往少年跟前扑了过来。
“小姐,你的裙子!小……”浅歌在身后大叫,“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眼睁睁看着那绿衣少女的裙摆被一抹花枝勾住,但听“哧啦”一声,那少女身形便同时一顿,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直愣愣地朝着白衣少年生扑而去。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扑,原地不动地扑……
少年神色一紧,宽大衣袖随风开展,敏捷的身形迅如闪电,眨眼间便飞身而至,轻轻巧巧地将那名娇小可人的少女抱了个满怀。
头顶雀鸟唧唧,扑楞着受惊的翅膀,盘绕着发出一圈不满,旋即飞离。
独特馨香萦绕上鼻,夹杂着四周百种花香,瞬间迷得人心跳失常,乱了思想。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漫天花海中,唯有那一白一绿两道色彩,成了天地间最美的独特风景。
“哎呀,你看看,皮肤都已经起反应了!”可这样的宁静很快被打破,少年还沉浸在失神状态,少女却迅速地一把抓起他的右手,紧张地察看他指背明显浮出的红印,又急又气,“痒吗?看样子,得涂点药膏才行呢。”
边说,她边低头在那红肿的手指上鼓腮吹气,引起少年指尖一蜷,心底浮生一缕说不出的奇异酥痒。
见她这般着急,他忍不住眉眼一弯,诚实道了出来:“痒。”
“知道痒了吧,刚才让……”少女责备着抬头,却猛然撞进一双深浓如墨的漆黑眸底,立时摄得心头一跳,到嘴的话,刹那间飞逝无踪。
有温润唇瓣出其不意落在眼角眉梢,吓得她羽睫一颤,似受惊的秋蝶,翩翩掀动。
晳白的小脸不知何时映染上花间酡红,娇艳欲滴,迷人眼目……
不远处,浅歌紧捂着一张泛红的俏脸,偷看着小姐一转眼便被四殿下迷得晕头转向的模样,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而风中,绿衣少女那有问必答的痴呆话语,也伴着和风,一字不漏地飘传入耳……
“阿弦,这是什么花?”
“篝火,花……”
“篝火花?到也很贴切。妖娆妩媚,如火如荼……就是,显得有些奇怪了点。”
“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是什么?”
“仙客来。”
“仙客来,仙客来么……”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仙客来,这竟是,铺天盖地的仙客来么?
“大人!”
“王妃,这边请。”
有暖暖湿意将眼底**,随着花径消退,宽敞明亮的主殿景象便随之呈现眼前。
守在大殿两旁的宫人纷纷向莫言行礼,而莫言则对着神情恍惚的华思弦一倾身,恭请着带她直入大殿。
“小姐……”浅歌扶着小姐拾阶而上,每行一步,一种难以描述的熟悉感,便满满充斥上心头。
除了这座巍峨高大的宫殿胜过别苑屋舍的精美华贵,这儿的一花一木,一屏一画,一个殿廊,一个转角,点点滴滴,竟与她们从前住过的别苑有着诸多异曲同工之处。
身旁的女子呼吸一重,袖口已被指尖攥紧。
看着这座与自己从前居住之地那般相象的宫殿,华思弦心底暖暖的酸楚也如泉水般肆意流淌,涨得一颗心,都隐隐地疼。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去处,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么多年了,烨哥哥竟还一如当年那样,保留着连她都早已改变的许多事物。
曾以为,再深刻的记忆终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
却只是,一个可笑得不能再可笑的烂借口,自欺欺人。
他没忘,她亦心底长存。
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事物,也能轻易勾起尘封心底深处的美好记忆,明知不该,却不由自主。
“浅歌,我们回去吧!”
莫言正讶异身侧的女子为何突然停步不前,却听她低低一叹,忽然转身而行。
“小姐?”浅歌一脸不解,看着断然转身而去的小姐,她稍稍一怔,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莫言原地怔住,不知华思弦为何忽然转身而去,呆了足有半晌,直至那名碧衣女子的身影已经跨出殿门,他方步子一动,迅速追了上前,急道:“王妃?您的衣裳还未换,为何便要走了?”
华思弦步子一顿,头却未回,清悠的声音让让莫言感觉如同隔了好远,飘渺难定,“不必了……已经风干,何须执着再换掉?”
凉亭下,一个白衣胜雪的绝色女子斜斜倚栏而坐,宽大的烟罗软袖懒懒贴额而散,似一幅横远开卧的精美画卷,有风轻起,肩后柔软长发徐徐飘飞,美得不食人间烟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