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她的夫君都不曾移目过来看望自己一眼,却不知多少次地,深情凝望着那个称作自己三妹的清丽女子。
为了三妹,他不惜自毁身价,出言向皇帝请罪,不计后果。
为了三妹,他步步小心,处处慎行,只愿护她一个安稳。
为了三妹,他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为之统统包揽……
就像方才,她亲眼看着他交待莫言离去,所为的,也不过是代替别人的丈夫,照顾他本不该照顾的女人。
可她,明明知道一切,却只能眼睁睁坐在这里看着。
她不甘,不甘哪……
“到底,是我哪里不够好?”喃喃低问出声,华沧月面色凄凉,似入了魇般,那般失常。
吓得华玉烟面色一紧,抬手便贴上她苍白过人的额头,却并未感觉到异常温度,不由松下一口气,疑惑道:“大姐,你怎么了?什么不够好?”
四周的目光也被华玉烟这话吸引了过来,见着太子妃面色苍白,亦纷纷关切地问候起来。
华沧月神色一变,在众人聚集的眼神下微微狼狈,慌忙轻抬素手揉揉发疼的额际,强笑着摇摇头:“不要紧,只是适才头有些疼,估计是刚才喝了点酒,略有些晕。休息一下便该好了。”
“大姐不会喝酒便少喝些,饮酒前应该适量吃些菜食,不然酒量浅的人,很容易醉到。”华玉烟闻言,伸手便替华沧月夹了两块豆腐放入玉碟之中,一边说道:“来,大姐吃点这个,可以解酒。”
苦涩一笑,华沧月看着这个单纯率真的妹妹,心底微微酸楚。
倘若她能如玉烟这样的性情该有多好?
敢爱敢恨,想做便做。
若今日是玉烟处在自己的位置,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公然向父皇告状,哪怕结果只会换得那人更加不满,也在所不惜。
绝不会,如自己这般强颜欢笑,明明心中滴血,却不敢露于人前。
呵,这便是差别。
甚至,她连那个接触不多的三妹都不如。
她不仅让那人一心痴念不忘,还让那个曾执意要娶自己的男人,也这般温柔以对。
可自己……
指尖一冷,她夹着豆腐的玉箸,不经意地磕到自己牙根。
又是一种说不出的痛感弥漫,却抵不过,心底忽然升起的强烈情感。
美眸遥遥投向那抹冷峻摄人的紫衣男子,她的面上,不为人察地浮生一丝绝然笑意。
锦瑟年华谁与度?痴心付就逝水流。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终是如愿嫁了那人又如何,才貌双全、倾国倾城又如何?
此去三年,于那人眼中,她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甚至,连摆设都不及。
摆设尚有观赏之用,物件尚有用武这守,唯她,朝朝空闺独处,寂寞无人诉。
无论她对他多么温柔体贴,不管她为他如何殚思竭虑,处处帮他护他,他却只是与她相敬如宾,从不怜顾。
呵,他是那样的深情,深情到执着为了别的女人,三年来从不碰自己一下。
可她,竟傻傻地一直痴守着他的回眸,痴守着有朝一日,他会发现自己的好,会回头爱上自己。
而今,她再也不想这样等下去了,再也不愿这样痴等下去了……
她不信,天下第一美人的名衔,难道竟敌不过一个身带不祥之人么?
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妹妹,那又如何?
她的出生险些给华家带来灾难,她的存在是皇帝的心腹大患,她的出现,只会让自己的夫君,离自己更远。
她不能,也不许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小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踏着满地皎洁月光漫无目的地在宫中缓缓前行,浅歌担忧地看一眼身侧怡然自得的小姐,不知小姐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她现下的处境,竟还有心情观赏起皇宫夜景来。
可身旁的碧衣女子却顺手摊摊衣摆,低着头轻嗅一记,清丽的面孔很是无奈:“还能怎么办,找间司衣殿,将这身衣裳先换下。反正也不着急回大殿,不妨多在宫中小转一圈,等宴席进行得差不多时,咱们再回去便是。”
说着,她再度拉着衣摆嗅了嗅,神情略有惋惜:“这酒可真香,洒了还真是可惜了。”
“小姐!”浅歌秀眉一竖,气得几乎炸了肺:“你当真是不知奴婢在说什么吗?”
真是的,小姐总是这样,明知她心中所忧,却偏偏不当一回事。
她难道一点也不担心,皇帝新赏的那两个女人,日后会危及小姐的正妃地位吗?
本来那个黑心姑爷就不大待见小姐,再添上那两个狐猸似的女人,小姐在王府还怎么生存?
可小姐到好,整个没事人一样,方才还戏弄了姑爷一番,虽说自己心中也挺痛快,可这痛快过了,好歹得想个应景之策啊!
见着浅歌这幅模样,华思弦歪歪脑袋,眼底的笑意如水倾泄。
上前捏捏浅歌气鼓鼓的腮帮,她“扑哧”一笑,心底十分开怀,“我怎么会不知我家浅歌的这点心思?左右又要来劝我,眼下得罪了慕容祚不说,又增加了两个女娇娥妹妹,日后可要如何是好?”
浅歌美眸一个劲睁大,激动得连连点头,插腰的手一把拂开脸上凉凉的手指,跺着脚气道:“是啊是啊,就是这些。哎呀,小姐可真是讨厌,明知奴婢心思,还故意气我!以后我都不去管你了!”
说罢她重重一哼,为证明自己不再搭理小姐的决心,她将手中帕子愤愤一甩,便哼着气越过华思弦,独自往前方凉亭处走去。
见她生气,华思弦也不着急,不疾不徐地跟着她一同穿越花径,步履轻盈间,淡然平缓的声音一如夜空徐徐飘送的流风,悠悠自浅歌身后响起:“世上之事,多难预料。既来之,则安之。想得再多,也还是于事无补,又何必多费那个神,平白让自己心中添堵、寝食难安。慕容祚他纳不纳侧妃,收不收妾室,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又有什么相干。不过是府中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而已,他富贵那般,还愁会缺了一两个人的口粮,养不起多两个人吗?倘若担心地位,那也委实多虑。不说他如今还不会休我,就算他肯休了我立作旁人为妃,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刚好咱们可以搬回从前的别苑,没有不相干的人在眼前晃悠,多么逍遥自在!你我又何须为此担忧烦恼,白白浪费这大好时光,连赏个景,也不得安宁。”
浅歌步子顿了顿,听着小姐这番理论,委实不知该笑该气。
果然什么事情到了小姐的眼里,都变得再简单寻常不过,没有什么值得去担忧烦恼。
却不知,她气的便是小姐这个性子,总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从不知凡事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有些事情,她若肯适当的争取,也许结局便会不一样。就像当年……
“唉!”重重一叹,她到底气得笑了起来。
才说不再去管她了,这一转头,便又不由自主地去为她忧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