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认,她在嫉妒,深深的嫉妒。
“公主,怎么不继续了?”眼见自家公主干脆停了动作专注地看着对手跳舞,澹台沁舞的侍女不由暗暗着急,小心地拉动手中丝线,暗中传音提醒公主回神。
可澹台沁舞却闻丝不动,双眸依旧紧紧盯着对面凌风起舞的蓝衣女子,手心紧握。
莫非真是天意……
这一场比试,她本早已有了打算——输给华思弦。
以一场华美绝伦的盛舞,以自己认为最美的姿态,展现在那个自己芳心暗属的男子眼中……而后,用她自己的方式来个意外失足,主动认输。
之所以坚持出殿来与华思弦一较高下,只是不想让对方赢得太过轻松;也想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大本事,敢如此挑衅自己这个早已以舞闻名的一国公主。
可她却发现,自己未等到故意认输,便已经彻底输了。
那个女人,仿佛是上天故意派来拙败她的对手,不仅将她满满的自信轻易击个粉碎,也将她满身的骄傲轻易地击散溃退,除了自己依旧努力维持的那份尊严,其他竟一夜之间,再难拾起。
让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这世上,确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唇角涩然一笑,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对岸立于人群中的那抹清冷摄人的明黄身影。
不出意料,那人正与众人一样,满眼皆是那个踏莲而舞的美丽身影。
就算她此刻不慎失足,怕是也引不来他关怀的一瞥,徒添了笑话。
呵,罢了,早晚是输,她又何必再多添狼狈。
心叹一声,她黯然收回目光,轻动身形,返身往着画舫而回。
舫上的两名侍女见之了然,正小心操控着手中丝线借助公主返身,却猛觉指上一痛,面色刹时陡然大变。
澹台沁舞不防有他,正如来时一般沿线返回,却觉脚下交错踩着的丝线陡然分错,使得她身体一个歪斜,下意识想去站稳,另一只脚旋即脚底一空,整个人便顿失依附真真实实踩上丝线下方的碧色莲叶……
“公主!”身手敏捷的两名侍女已同时弃了丝线飞身而出,长长衣袖凌空卷向低呼一声“扑嗵”落水的锦衣女子,却还是慢了一步。
但见澹台沁舞鲜亮夺目的一袭衣裳眨眼间被水浸透,一落一起虽瞬息之间,却闹起的动静已足够惊醒对岸正专注看华思弦跳舞的所有人。
惊呼间,众人但见先前还风光无限的绝色佳人已如一尾出水人鱼,周身溅起大片水花,飞腾着落向一艘画舫。
“公主,您没事吧?”听着婢女心有余悸的询问,感受着冰凉刺骨的贴身水渍,澹台沁舞不自觉地颤着身体,双眸死死紧瞌一处,迟迟不敢睁开。
她本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那人眼中,却没想人算不如天算,她给他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模样。
见她不应,侍女无法,担心公主受凉,赶忙先抱着公主入舫,严实拉上四周帘子替公主更衣,再不管外面私语纷纷。
人群之中,明黄身影的俊美男子见到这一幕,俊眉不经意地紧拧一处。
转眸再度锁上那道周身泛着蓝色光芒的迷人身影,见她并未因周边的动静而有所影响时,深遂的凤眸喜忧参半,紧握的手心一时握了松,松了又握。
直到此刻,他还无法确定自己一时的犹豫到底是对是错。
本该狠狠心,一鼓作气结束今晚的一切。
却因阿弦那道失望沉痛的目光,他再也无法下得去手,明知一时的不忍或许会造成自己一生的遗憾,却在看着她那样美伦美奂的翩翩起舞时,迟迟不忍动手。
待到醒时,有人却早自己一步,先动了手脚。
只怕今夜,须将再添一场比试,方能确定最终的胜负了。
也罢,逸今为止他还从未见过阿弦跳舞,便当给彼此一个机会,让自己看着她无整地跳完一曲!
暗暗一叹,他终是彻底地松开手心,看着那方翩翩而舞的美丽身影,唇角逸开一丝宠溺笑意。
许多年后,每当想起这样的情景,慕容烨好看的唇边依旧会浮现这样苦涩却温柔的笑意。
也许一切自有注定,他不过一时的犹豫与迟疑,却是造成他永远错过阿弦的最大遗憾。
若早知阿弦的舞也跳得如此好,就算她事后会怨他、恨他,只要能够让他重新得到她,他亦会不惜一切让她输!
可世事难料,他根本未料到前面,自然也便无法料算后面。
以至当他再一次失去这样难得的机会时,才会后悔莫及,痛到无法呼吸。
且说眼前,曲声渐急,湖中女子舞姿却未曾凌乱,依旧随着美妙悦耳的琴声随风起舞。
蓝色的光芒耀眼神秘,七彩的光辉映亮了四周,茫茫碧波之上,但见那道飘渺迷蒙的人影脚踏碧莲,足尖跳跃在粼粼湖面之上,引来远处湖鸥纷飞,团团萦绕至她的周身好奇轻鸣。
慕容祚牢牢锁着那道蓝影,对她能够发挥得如此好亦出乎意料。
再看一眼双眼同样锁在她在身上的慕容烨,他冷峻的面容忽而掀唇一笑,抬手不着痕迹地弹出一道劲风,对面高楼之便随之传出一声轻啸,于琴声飘扬的夜晚仿似湖鸟轻鸣,辩不真切。
莲叶之上,华思弦轻跃的舞姿忽然一晃,脚底立时觉出异常。
心念一动间,她下意识地屏了呼吸,极快地换移脚步往近处一片莲叶踏去,却同样踩了个空,除了虚浮的莲叶,根本不见了先前暗桩。
脚尖传来的蕴湿之感冰凉透骨,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正以一种失重的姿势急急倾扑,情急之下,她抛开双袖凌空飞舞,身形急旋反倾为仰,下意识学着白日里脑海中浮现的凌波仙子模样,划一道彩袖飞天的动作,缓解倾势。
却谁也不曾料到,她这无意识的一个自救动作,却让她的衣袖一抛之下刚好卷起画舫桅角,使她骤然间借力凌空飞起,如同得道升天的嫦娥奔月般,直直向着画舫一端飞去。
可她的力道到底有限,方才那无意的一卷不过是弄巧成书,可在她整个身体完全凭借拉力凌空飞去的当口,袖卷已开始无力顺着桅杆下滑,连带她的身体亦再度顺势往着湖中生生落去。
对岸人影攒动。
众人惊呼中,一紫一黄两道人影已如离弦的箭般飞身踏波而去,途中不知何故波涛纷纷炸开,激起数丈高的水柱高高喷起又转眼落下,惊得众人亦目瞪口呆。
眼看那道蓝色人影凌空斜斜坠落湖面,众人还来不及辩清那踏波而去的二人身影,已见湖中波光一兴,又一阵冲天激流当空炸起,如同山泉爆发,一柱擎天。
待得水柱复落,整片湖面重新恢复平静时,众人方见,那个周身泛着莹莹蓝光的绝色女子正被康王与太子双双接住带至舫上,有惊无险,平安无事。
至此,众人呼吸一松,宽慰出声。
舫上三人却面色各异。
除因受惊过度而面无血色的华思弦,一左一右两个俊美无数涛、如仙似魅的尊贵男子却冷冷对视,各执了身旁女子的一只手,牢牢紧握,互不相让。
而他们四周,灯火珊阑,光影交重,三人仿佛世外之仙,让人远远如隔云雾观花,辩不真切。
一时间,天地仿佛陷入沉寂。
随着身边二人心怀各异的暗中施力,一股无声的寒流亦泠泠在二人之间涌动,激得中间的华思弦身心一颤,终因身上沾湿了湖中激起的水花而微微战栗。
“阿弦,你没事吧?”察觉到身旁人儿的颤抖,慕容烨眉心一动,转颜怜惜轻问。
同时执于袖下的手亦下意识地温柔包拢,撤了先前强势力道,缓缓地开始向她手心输送热流。
华思弦手心一暖,一种熟悉的感动也迅速涌上心头,却还未及应声,身旁的紫衣男子已用力将她重重一拉,让她整个人出其不意地跌至他的怀中,“多谢皇兄关心我的王妃。思弦运气不错,虽未能圆满跳完这一曲,却幸好不曾落湖,弄得一身狼籍回来。”
他的声音冰冷无度,带着一种霸道的嘲讽,一语双关地丢向慕容烨。也同时提醒了华思弦,她之所以弄得如此狼狈,全是拜了慕容烨所赐。
身形一动,他不顾大庭广众之下眼目纷杂,径自俯身将怀中的女子打横抱起,不顾她惊慌失措地失声低呼,冷冷抬目射向依旧不肯松手的俊雅男子,薄唇凉凉掀启:“皇兄,借过!”
“把她放下!”俊容一黑,慕容烨看着丝毫不顾忌阿弦感受的霸道男子,手心一紧,半分不肯松开。
“哦,皇兄凭什么要求本王?”俊眉一挑,慕容祚好看的薄唇微微上勾,笑得邪冷摄人。
这一声“本王”,不是“我”,也不是“臣弟”!他的语气虽前后相仿,态度却明显转变,眼里的寒意也越发明显。
而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