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同愕然。
望了望父亲清澈的目光,季同确信他不是在说昏话,这其中确实有所指。就连莫老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如今的情势让他有些投鼠忌器,当然,他也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对方若想轻轻松松便摆平,未免有些天真。
“你认为他们是真想让我康复?”季青城说话声依然有气无力,但神情已经恢复了一往以来的冷竣。
季同一惊,思虑百转,连连责备自己糊涂。帝国三大势力不是傻子,对以争霸唐梦为目标的他们来说,有一方稳压自己一头的势力存在,就算并无立场,那也是无比尴尬的一件事。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自己的地头,有人替他做了他一直不敢做的事,洛天鸿当然希望能趁这机会将帝国军神永远留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
所谓的延医诊病,不过是讨好炎龙军团的手段罢了。那绝对是一支强大到可怕的力量,洛天鸿曾不止一次YY将其掌握在自己手上,而所有分析的结果只有一条,在这内忧外患的时节里,自己迎来了最佳的契机。军队跟女人一样,很多时候都需要一种归属感,季青城无疑就是那个载体,而自己的目标便是在潜移默化中渐渐取而代之。
这个道理并不深奥,以季青城的老辣,岂能毫无防范。且不说是否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险动手,只凭他踏足圣域的实力便有十足的把握在任何情况下自保。可叹的是,事物的腐蚀往往源自内部,季寒的悖逆让他始料不及,几乎葬送了一世英明。
“小五是吧?”季青城的目光有些复杂,“我不管你是否承认我这个父亲,北疆的战场还需要我,所以,希望你…呃,设法将我带出帝都。”说到后几个字已有些气息不顺,季青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众人心头都隐隐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敬重抑或是自责?
“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季同淡淡道,“但你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安慰,季青城露出了一抹笑意。
莫老还在发呆,季同的话开始一字一句传入他的耳中:“莫老,你我的恩怨咱们撇过,我且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来你在他身边,图的是什么?”
季寒一直被捏着脖子,此刻的身子筛糠般抖起来,怒火和怨念一览无遗,然而在季同的巨力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莫老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位曾在自己手上险死还生的年轻人渐渐变得高大。他这一生本没有太多欲望,除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圣域殿堂,便是亲眼看着自己辅佐的人在大陆绽放光彩。前者遥不可期,而后者也开始变得飘渺,望着季同,莫老知道季寒永远无法胜过这样一个敌人。仿佛看破了许多虚妄的假象,莫老投向季同的目光不再像开始般充满敌意。
“恐怕今天事是无法含混了,你我都需要走出去。此时的争斗意味着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明白,我想至少在离开帝都之前,咱们不妨搁置前嫌,合作一把。”
背负了新的担子,季同等人的离开不再像计划中那般从容,一但季青城失去踪影,势必受到帝都官方的围追堵截。莫老可不比季寒,决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制服的,如果无法先消除这份负担,冲出帝都的行动根本没有什么胜算。
莫老微微沉吟,望了望季寒,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的提议在理,但我不知道有什么方式可以不被发现地离开这地方?”
这话让季同也是一楞,他也未曾想过实际操作的困难,毕竟这是戒备森严的季府,如果是自己一人还好说,但要携带伤病人员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画,那张画……”季青城嘶哑的声音急促地响起。季同观察到左侧墙上挂着张古朴的山水丹青,画工细腻,却不太起眼。掀开那画纸,季同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将那挂柄往外拔,用力…”
微一使劲,季同听到一阵轧轧声,原本光滑的墙面上缓缓出现两道缝隙,并一直扩大,一蓬久蓄的灰尘洒了出来,这竟是一道暗门。
“从这里可以可以直通帝都西南三里处一个小村落,以后的事,咳…,我想你能对付。”季青城说完无力地闭上眼。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接触不久的儿子充满了信赖。季同只疑惑了瞬间,其实这条秘道的存在不难理解,这个世界上有种莫须有式的罪过叫功高震主,尽管有开国皇帝亲自赐予的“兄弟”碑的庇护,但如果统治者真要降罪,其实并不怕找不到借口。多留一条后路不过是人之常情,通常只有在任的家主才能知晓这其中的秘密。
略略思量,季同从介子中取出一卷丝线,将季寒绑上交给平凡。那丝线取自冥冢,坚韧无比,季寒是双方合作的筹码,自然要保存妥当。手握精金大剑,季同将卧榻的床板生生撂下,季青城如今的状态走不得路,那德波尔兄弟自然成了抬床的苦力。
小心地进入秘道,季氏的祖先显然有过完善的准备,甬道两旁的魔法灯都是现成的,微微注入一道元素,四周便清晰可见。走在最后的季同留了个心眼,将病室地面的灰尘小心地拭去,暗门轻轻合拢的瞬间,室内一如平常般宁静,而离去的人再无一点痕迹。都说帝都易守难攻,有了这样一条暗道,“不朽的天堑”对于自己不过形同虚设罢了。
真正身处其中,才感受到整个工程的浩大。西京城决非等闲小地方可比,要连通一城内外,怕不有一二十里的征程。甬道宽阔,可容三人并行,光在那刨出沙土的安置,就足以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都是在暗中完成,先人花费的心血可想而知,这是季氏子弟的最后一笔财产,想象中一旦连它都被动用,那绝对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季同微微有些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