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力维持着大脑的清醒,季同知晓此刻安危与否不仅依仗破坏之力的多寡,更要取决于自己是否拥有一条坚强的神经。千疮百孔的内腑将每一丝疼痛都放大到了极致,传遍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不支昏厥在此刻成为了天堂般美仑美奂的诱惑,季同却断然不敢令自己沉入其中,只因这一昏怕是再也醒不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背心之处忽然袭来一阵和煦的暖意,突如其来的舒适与劫雷到来之前如出一辙,却是那土狼隔着衣裳轻轻舔舐着季同的背脊,亲昵得如同豢养了多年的宠兽一般。季同察觉土狼的存在不过在片刻之前,可也知道这不速而来古怪客人不是等闲小兽,便是在那千钧一发的当口生生救下了自己的性命。这一缓一思之间,混沌的脑子已是清明了不少。
入体的劫雷何等霸道,只一瞬便将成形未固的婴体打散,却不想经那暖流润泽,寂若死灰的元素碎片又开始活泛起来。季同欣喜地感受着体内每一丝微小的汇聚,便是那刺骨疼痛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季同闭目凝眉,无心它顾,历劫之初曾出现过的玄奥状态又一次降临。冥冥中,外间的世界被心灵所隔绝,无边的宁静笼罩下来,周遭的一切变得格外纯粹。
沉降,塑形,重组,当一切归于平衡,季同的丹田正中重新出现那宛若己身的婴体,尽管比之历劫之前要萎缩了不少,约莫寸半高矮,却有一种别样的亲切。直到这一刻,它才真正与自己血肉相连。如果说挑战的代价是艰险的,那么报偿无疑会无比丰厚,当伤痛渐去,季同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快感中,清晰地感受着碎丹成婴给自己带来的美妙,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宝库在自己脑海中,留待自己去慢慢探究。
轻轻睁开眼,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天边已云开雾散,乾坤朗朗。季同发觉自己业已变态的感官并未像前次历劫一般有明显的增进,但在同样视角下,感受却是迥异。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季同感受着流风的摩娑,热烈的欢腾透过感官映入脑海。曾经对元素情绪的猜测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它们就像一条条鲜活的小生命,在指掌缝隙中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欢愉,说不出的亲切。
九丽鸟扑棱着翅膀想要过来,一直安静趴在地上的土狼忽然站了起来,低低地吼了一声,那鸟儿如遭重击,顿时停住了脚步,又一次委屈地伏了下去。季同听那一声叫唤,整个意念才真正回到了人间,低头望去,那刚刚还摇尾乞怜的土狼一个劲向自己摇着尾巴,想起生死关头隐约受了这小东西的大恩,季同好感大生,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土狼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抚慰,与那一吼镇退神鸟的形象委实相去甚远。
四周的红雾早已散去,声势浩大的凤凰涅磐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季同一无所知。念及血凤的彪悍,季同微生警兆,侧眼望去,血凤原先蛰伏的地方已是空荡荡一片,留下一堆细小的灰烬,每有微风扫过,便能带走一些,此时已不过一尺方圆。困惑地摇了摇脑袋,季同四下观望寻找人踪,却发现一行十余人皆已散去,除开同样伤势不轻的九丽鸟外一无踪影。
脑中的疑窦越发强烈了。季同不知道自己疗伤的过程持续了多久,但摸摸肚皮,感觉腹中殊无饥渴之意,想来总也不至于太过漫长。细细想来,季同一直摸不准龙升寒的深浅,但几位族老却分明是磊落人,放自己一个生死未卜的伤丁独自在林中,似乎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脚下的拉扯感将他从思虑中拽出来,土狼叼着他的裤脚,轻轻拉扯着,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季同好奇地望了望,脑子里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以这家伙表现出的实力,就连那桀骜不驯的血凤都为它惊恐不已,那弥留之际喊出的森林之王恐怕多半便是指它了。换作是等闲的超阶魔兽,化人形吐人言早已不在话下,为何它始终是一副土狗的模样?
“你想带我去某个地方?”季同试探着问道,也不管它是否能听懂。却看它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挤了挤眼睛,便撒丫子开跑, 还不时回过头来,用眼神示意自己跟上。季同的好奇心越发强烈了,便快步跟了上去。
这林子长得整齐,看上去四面八方都是一般,既无道路,便全凭心念指引。季同看土狼穿越如飞,显然对这一带熟络得很,一边跟随,一边暗暗探究着体内变化,经历了这一次的五雷重劫,季同已渐渐肯定自己李代桃僵的另类仙术修行方式可以与仙典上的正统方法异曲同工,成婴之后有许多原先不能探及的术法可以施展,这其中便包括最吸引季同的凌空驭器之术。想想驾一叶细剑,飘然青云之上,瞬息百里,高低自持,那般快慰比起法师的翔空术来那是高出不止一筹的。季同期待已久,可惜那驾驭之器并非随意取用,须用特殊的法诀淬炼百日,若非如此,季同早已忍不住一试究竟了。
“等等!”季同思绪和脚步在望见一具尸体时戛然而止。土狼听觉灵敏,显然也能听懂人言,顺从地驻足一旁。
尸体斜躺在一株大树旁,并没有明显的伤痕。那张面孔却是季同认识的,正是那随行的三名壮汉之一,这一路来一行人的话语并不对,至今都未通得姓名。
死者的面容带着三分错愕,季同认真地摸索了全身,仍未寻找到明确的伤处。按说这荒林之中,若是死在魔兽爪下,尸体断然无法保得周全,如此想来这壮汉的死多半是人为的。
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林间静谧安详,却是半点蛛丝马迹也欠奉。壮汉的死法离奇,不带丝毫特征,但没有特征也不失为一种特征。季同决不相信他是自然死亡,按说这凶手是修炼了特殊的杀人方法,分明是一位有心人。对一位睿智的杀人者来说,将尸体留在明处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缺漏。
季同凝眉思虑,为何他会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