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萧道成也眼中含泪地笑望着姬姒。
这时,四下的人群还在向姬姒质问。姬姒正准备向萧道成示意,让他不要当众与自己相认。突然的,姬姒想道:如果萧道成迟早要走那一条路,有她这样的姐姐和谢琅这样的姐夫,对萧道成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想到这里,姬姒朝着萧道成挥了挥手,温声唤道:“阿道,过来。”
姬姒一句话,引得众人刷刷地看向萧道成。
对上四周望来的目光,看着那一对策骑而立,宛如神仙中人的夫妇,突然的,萧道成身后,川猴子他们激动得满脸通红。
萧道成也没有多想,他见姬姒认出了自己,咧着嘴红着脸笑了笑,提步跑了过来。于众目睽睽之下,萧道成只是傻傻地望着姬姒,他摸了摸后脑壳,憨憨笑道:“姐姐,我来看你了。”几乎是萧道成这个憨相一露,已经习惯了他的狠戾的川猴子众人,嘴也合不拢了,眼也瞪大了。
姬姒却是习惯了,她含着笑望着萧道成,点了点头后,朝着谢琅一指,吩咐道:“这是你姐夫。”
萧道成与谢琅见过无数次面,可真正以这样的身份面对面站着,却是第一次。
见到萧道成收起笑容板起脸,还一脸嫌弃地看向谢琅,姬姒伸手过去,她在他腋下的嫩肉处狠狠拧了一圈,薄怒道:“还不叫姐夫!”
萧道成吃痛,想要挣脱,又担心自己力气太大伤了姐姐,不由涨红着脸僵在那里。他恶狠狠地瞪了谢琅一会后,终是在姬姒第三次狠狠拧来时,不甘不愿地叫道:“姐夫。”
谢琅笑了笑,示意谢广上前,从谢广那里拿过一块玉佩后,谢琅说道:“这是我的信物,权做见面礼。”
因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萧道成随手接过玉佩便退了下去。就在他退后时,一侧谢广的声音传来,“你姐夫在蜀地有十几个店铺,另还有二个庄子,庄子里有良田万亩。这块玉佩便是信物,等回去后我把地契一并拿给你,等你回到蜀地,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产业了。”
这话一出,萧道成还没有反应过来,川猴子等游侠却是齐齐惊叫了一声。对于这些寒门出身的游侠来说,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田地可以以千亩为单位,店铺可以一给就是十几个。谢琅这种顶尖士族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的财富之多,直让他们光是听听就喘不过气来。
至于萧道成本人,他在兰陵萧氏地位不显,再加上建康的各大士族都是不分家的。也就是说,便是萧道成成年后离开家族,他的家族也不会分给他这个庶子什么家产。谢琅随手给的这笔财富,对他来说还真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根基。当然,日后姬姒也给了一些后,萧道成立马就登上了蜀地世家财富榜了。
回过神后,萧道成颇有点郁闷,他掂了掂手中的玉佩,闷闷的低语道:“谁要他的东西?”转眼他又说道:“我现在也会赚钱了。”他还在唠叨,一侧川猴子小声说道:“小郎你就别恼了,不就是你姐夫抢了你姐姐,你心里不痛快吗?哎呀,这姐姐迟早是要嫁人的,你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另一个游侠儿也笑嘻嘻地说道:“老大你这几年是赚了些钱,可蜀地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里的好田地和好店铺,早就被士族们瓜分干净了,你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啊。再说,你的钱看起来多,要置业可就少得很呢。”
对上两个拖后腿的小弟,萧道成狠狠瞪了一眼。
围观的人,并不耐烦看这姐弟相认的戏码。
可他们虽是不耐,对上谢琅这些人时,自然而然的就气短起来。
见到姬姒一直竖着耳朵,心神全在她弟弟身上,谢琅转头看向街道两侧的众人,就在马背上,他叉了叉手后清声说道:“诸位,七天后各地道门的人就会到南阳来。到了那时,我夫妇两人会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说到这里,谢琅回头,命令道:“走吧。”
就这样,在南阳人的嗡嗡议论声中,姬姒一行人回到了宅子。
一进宅子,姬姒便把萧道成扯到一旁寒喧,这姐弟两人挨在一起亲亲密密地说了二刻钟不到,突然一阵咿咿呀呀的孩童笑声传来。
这声音?
却见前方的林荫道上,身着胡衣胡裤,显得格外高挑俊雅的谢琅,正抱着一个奶娃娃缓步而来。这时阳光正好,那奶娃娃抓着他父亲的食指正拼命地啃着,啃了两下啃不动,他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手舞足蹈地咿呀起来。
萧道成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是一呆。他想,这孩子定然就是姐姐与谢琅生的孩儿,是我的侄儿了。
转眼他又想道:我说了长大后娶姐姐的,可姐姐却自己找了谢十八,还把侄儿都生下来了。
少年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张俊秀的脸上时青时白。
过了一会,他怔怔地转头看向姬姒。
姬姒正转过头看向那缓步走来的父子俩人,从来没有一刻,让萧道成觉得,他的姐姐似乎会发光一样,满脸满眼都莹润明亮,神情中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看着她,在最初的怅然之后,萧道成慢慢的,也感觉到了一种满足。他想,很久很久以前,姐姐的父母还在时,姐姐也是这般幸福着。他想着,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着有一天能让姐姐幸福,却没有想到,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得到了她渴望的一切。
这时刻,萧道成的心放了下来。回头朝着那长得一模一样的父子看了一眼后,萧道成终是笑道:“姐,侄儿长得真好看。”转眼他又问道:“姐,侄儿叫什么名字?”
姬姒的目光从那父子俩人的身上移开,她幸福地说道:“还没有取名字呢。谢琅的朋友给孩子取了一个昊字,可谢琅说,谢昊听起来名字只是一般,不如把这个字留给次子。他还说,我们的第二个儿子以后就叫昊,姓姬名昊,也算给我姬氏一族留下了血脉。”
听到姬姒这样一说,萧道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应该这样。”
……
转眼,第六天到了。
这六天中,萧道成已代替谢氏部曲,接下了庄园里的大小事。也是这时,谢琅发现萧道成居然才智非常出众,便有意地委以重任,如现在,眼看各地道门的人纷纷赶往南阳城,南阳城的郡守心中忧虑,不时前来求见,谢琅便让萧道成去应对这些南阳本地的势力。
第六天就要过去了,望着那些灿烂的晚霞,姬姒歪在谢琅怀中,低低说道:“阿郎,过了这一关后,咱们就隐姓埋名,然后到这世间风景最美,最是人间乐土的地方走走。”
谢琅摸着她的秀发,轻声回道:“好。”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谈之睿过来了。
见来了外人,姬姒迅速地坐直身子。
谈之睿大步走到谢琅面前,说道:“崔玄有消息来了。”对上两人的目光,谈之睿继续说道:“他是传的飞鸽传书,崔玄说,他现在就在离南阳城不远的边界处,手下约有三万兵马。他说,明日如果有什么需要他出马的地方,让谢琅叫人燃起狼烟,他会立刻赶到!”
说完这话,谈之睿严肃地说道:“我和诸君的人马也都安排好了。”他转向姬姒,认真说道:“有什么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夫人随时开口便是!”
姬姒道谢时,谈之睿说道:“这次的事惊动很大,我估莫着那拓拔焘也没有走远。还有这南阳城里,只怕也有不少人是刘氏皇族派来的。”说到这里,谈之睿又向着姬姒严肃地说道:“不管如何,明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怪不得谈之睿和众人这样如临大敌,实在是,姬越这次的事,真的相当严重。归根究底,是因为姬姒假扮姬越一事对道门的冲击非常大。
道门以阴阳为根基,其中很多流派,都以为阴为邪物,阴为下。而妇人就属阴,在道门许多流派的一些重大祭祀场合,都是绝对禁止妇人靠近的,甚至有一些流派还觉得,任何事如果有妇人参与,就一定会招致不幸。如祭道神时,如果有妇人迎面走来,那此行必然会不顺利,不是失财就是遇匪或者撞上妖鬼导致丧生等等,如祭水神时,如果有妇人上了船,那就很有可能出现船只翻覆的危险。
而现在,姬姒给了他们重重一击。在他们眼中的阴物,竟然差点成了一国国师,差点成了南地所有道门的领袖!
从来,这种观念的冲突,最是能导致事故,现在的道门,很有一些流派觉得姬姒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侮辱,是应该被抹去的。而这些流派通常在民间扎根很深,势力庞杂信奉者众。
如果只是这些门派也就罢了,他们毕竟属于道门中的名门正派,怕就怕那些南疆的邪派,前不久,那些门派已放出风声,说他们信奉的乃是阴神,而他们的阴神已降下法旨,说要他们把姬姒的头骨放在自家祭坛上……
谢琅和姬姒,之所以顺应众人的要求,决定给天下道门一个交待,就是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件事,免得姬姒以后走到哪里都不安生。
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萧道成才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崔玄才陈兵于外!
转眼,第七天到了。
这一天,是姬越与天下道门约定的日子。
在这一天到来前,很多南阳周边的人,还以为这只是一场热闹,所以他们兴致勃勃的守在官道两侧。
可是很快的,这些看热闹的人便害怕了,退缩了。
因为,路途中出现的一些道门正派也还罢了,那些来自南疆深处的道门,却可怕得很,他们有的在脸上画着诡异的图画,有的是蜈蚣蛇虫开道,有的则是抬着各种形状的尸体,种种奇形怪状,诡异可怕之处,直是难言难尽。
当然,这些急急退回家去的南阳人却不知道,出现在官道上的阴邪门派,那已经是很守规矩的了。因为对姬越这个南朝国师的畏惧,他们老老实实地按照姬越约定的日子,老老实实地准时出现,直是规矩得像是名门正派了。
随着太阳高照,渐渐的,南阳城里开始传出一阵阵不疾不缓的鼓声和铃声。那鼓声和铃声一出现,停在南阳城外的各路道门中人,开始启动,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慢慢进入了南阳城。
早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姬姒也出现了,她和上次一样,依然是一袭男装,玉冠束发,只是露出的是她的本来面目。
身着一袭普通的玄衣,打扮非道非儒的姬姒,站在南阳城中的一座高高的石台上。
这石台原是诸葛亮的宅子改建而成的,石台很高,约有三层楼那么高,石台也很厚实,上面空间不小,宛如一道古城墙。
石台的下面,是圆形的空地,地上全由青石板垒成。
这地方,曾是诸葛亮练兵所用,现在,却被姬姒用来招待这些同门中人。
因这是道门的内部之事,谢琅没有出现,而是在不远处的阁楼上策应。
当然,夫妇两人为了今天,足足准备了几个月,他们地安排并不止是这些。或者说,早在姬姒选定南阳城与天下道门中人见面时,便准备好了一切。
“咚咚咚——”不疾不缓的鼓声中,从东南西北各大城门处,开始涌入了一股股人流。这些人流诡异而安静,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渐渐的,第一个门派出现了,然后,是第二个门派,第三个门派……
越来越多的人,沉默地朝着姬姒所在的方向走来。而这个时候,独自一个站在高高的石台上的姬姒,双手负于背后,万丈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直令得她那本来就出众的风姿,越发神秘得像是道门的王!
站在高高的石台上的姬姒,眯着眼睛朝着众人看来时,这些道门派流的人,也抬着头向她打量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