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还未落下,众人的目光便随着笑声传来的地方望了出去。
只见一穿着大红色绣藤萝蝴蝶纹袄裙的少女,梳了一个简单的垂挂髻,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大伯母,我来晚了?”少女面露讶色看了众人一圈,然后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走到陆氏身边,“大伯母,我错了……您可别怪我。”
陆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少女的额头,“你这个孩子,被我宠坏了。”
少女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面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晏锦看着少女模样娇俏的样子,一时有些怔住。
她以为,沈苍苍不会来这样的花宴,毕竟方才沈苍苍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甚至还有点厌恶。
可现在,沈苍苍不但重新梳洗,换了衣裳却来了这里。
而且,沈苍苍笑的十分甜美,似乎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地方。
她有些看不明白了。
“呀,这不是如颜姐姐吗?”沈苍苍坐稳了身子,才看了右边,和自己穿着同样颜色的少女道,“如颜姐姐,今儿你也来了?”
被沈苍苍称呼为如颜姐姐的人,正是薄家的嫡女薄如颜。
晏锦愣了愣,看着薄如颜的神色,多了几分打量。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薄家的一位普通的嫡系小姐,却不想居然是太后的嫡亲哥哥,左相薄暨最小的女儿。听闻,薄如颜因为容貌极似薄太后少女的时候,所以一直被薄家人当做掌上明珠,十分宠溺。
尤其是薄太后,每个月都会召薄如颜进宫,陪在她身边几日。
当年,更有人大胆的猜测,说这位薄如颜虽然大如今的太子六岁,但是没准她依旧会成为太子妃。
毕竟,薄家的势力摆在哪里。
太子咬咬牙将薄如颜娶了,也不是什么亏本的买卖。来日登基之后,后宫佳丽三千,可以随意的挑选。
至于薄如颜,丢在东宫之中便好。
晏锦那时听着,只觉略有些荒谬。这薄家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毕竟,薄如颜足足比太子高了一个辈分。
然而,这位地位堪比公主尊贵的薄如颜,今儿却出现在了沈家的花宴上,这让晏锦着实觉得有些意外。
这沈家竟有比太子,更值得薄如颜去接近的人。
薄如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郡主,好久不见。”
沈苍苍从陆氏的身边站了起来,走到薄如颜的身边,笑着说,“我同如颜姐坐一起可好?”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薄如颜,而不是在问坐在薄如颜身边的青衣女子。
“好。”薄如颜依旧神色不改,只是嗓音略微有些不适。
青衣少女见薄如颜这样回答,只好从薄如颜的身边站了起来,重新寻了一个位子坐下。
沈苍苍转身的时候,晏锦清楚的看见了薄如颜眼里的厌恶……这个神色,就像当年晏绮宁最后一次见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厌恶一样。
待沈苍苍入座之后,薄如颜的神色又换回了刚才的温和。
沈苍苍显然没有发现薄如颜方才的神色,所以压低了嗓音,对着薄如颜比划了几下,然后又笑了起来。
晏锦离她们太远,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听清楚,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不知是谁提起,说薄如颜弹了一手好琵琶,像极了当年的薄太后。
晏锦垂眸……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薄家骄傲的事情。
薄太后当年能安稳的坐上皇后的位子,是因为她的舞姿极好,尤其是一曲反弹琵琶,更是让刚登基的成广帝痴迷不已。
虽然来后成广帝昏庸,有后宫佳丽三千。但是薄太后依旧靠着她那娇媚的容颜,稳稳的坐在了东宫的位子上。
私下更有人传言,在成广帝昏庸的日子里,朝廷上的奏折都是薄太后批阅的。
后来,薄太后的长子元定帝登基之后,这个传言才从人们的嘴里慢慢地消失。
“反弹琵琶?”沈苍苍在听见周围的人说的时候,露出好奇的神色看着薄如颜,“如颜姐你也会吗?”
沈苍苍的声音不大,却依旧让坐在她附近的少女,都忍不住微微探出身子,想听个究竟。
薄如颜面色微冷,但却不易让人察觉,“略会一些。”
沈苍苍露出敬佩的神色,“我听沈砚……我听大堂哥说,要跳好反弹琵琶极难,尤其是那一曲战东风更难……没想到,如颜姐姐你竟然会。”
沈苍苍话音刚落,薄如颜的神色又冷一些。
晏锦就这么看着两人,唇畔挂着一丝浅浅的笑。
她现在略微能猜到沈苍苍的目的了……
薄如颜不喜沈苍苍,而沈苍苍似乎也不喜薄如颜。两个人互相不喜欢,却依旧要在表面上装出一对好姐妹的样子,着实有些辛苦。
薄如颜含笑道,“世子过奖了。”
“如颜姐,改天你跳给我看看呗?”沈苍苍用自己那双大大的杏仁瞧着薄如颜,“好不好?”
薄如颜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落入了沈苍苍的语言圈套里。
她的姑母是当今太后,而她的父亲又是左相……她这样的出生,沈苍苍居然让她像个戏子一样秀出舞姿。
这对薄如颜而言,是一种羞辱。
薄如颜笑了笑,没有回答沈苍苍的话,而是抬起头来瞧了瞧花宴上的少女。
最后,薄如颜的目光落在了位子稍微靠后的晏锦身上。
“这位是?”薄如颜莞尔一笑,“您是哪家的小姐?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薄如颜简单的一句话,就将花宴上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晏锦身上。连陆氏周围坐在的那几位少年,也忍不住瞥了过来。
其实在大燕朝,眼眸是其他颜色的人,并不少见。
当年先帝成广帝的几位宠妃里,便有几位异瞳的女子。
晏锦知道,薄如颜根本不是觉得她眼睛好看,而是想转移众人消遣的目光,让她成为以个消遣的对象。
而且,这京城里不少人皆知,虞家女子眼睛和大燕朝不少的人颜色不一样。尤其是当初的大虞氏,有一双如海水般湛蓝的眼眸,而小虞氏的则略淡一些……到了晏锦这辈的时候,她的眼睛便不似生母大虞氏那般蓝的纯粹。
她的眼睛,仔细看是蓝灰色。
因为有异瞳的人在京城十分的常见,所以晏锦便也不认为自己的眼睛,有多稀罕。
晏锦脸上的笑意不减,站起来福身对薄如颜行礼,“我姓晏单名一个锦字,家父乃是……”
“哦……”薄如颜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下意识便直接打断了晏锦的话,“原来你便是‘夜叉’的女儿啊。”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晏绮宁见众人大笑,羞的将头低了下去。
晏锦神色不改,只是回答道,“家父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工部员外郎,又怎会是夜叉?”
薄如颜没想到晏锦居然会用这样的话来堵她的嘴,一时有些怔住。
当年,元定帝不嫌晏季常已毁容,依旧让他从官,是朝堂上大臣皆知的事情。而且正如晏锦所言,晏季常乃是元定帝亲自任命的工部员外郎,她此时说晏季常是夜叉,便有辱骂朝堂命官的嫌疑。
这话若是传出去,丢的是薄家的颜面。
薄如颜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道,“我听你母亲的古琴弹的极好,想必你的琴艺也不会太差,不如……”
说到这里的时候,薄如颜也站了起来,对着周围的人说,“不如,让晏家小姐来弹一曲,给大家助兴,如何?”
因为这句话是薄如颜说的,周围的人不敢不点头说好。
沈苍苍的脸色微变,她张了张嘴,像是要帮晏锦说话一样。
晏锦瞧见了,直接抢在沈苍苍面前对着陆氏恭敬地道,“今儿是国公夫人举办的花宴,我愿听从国公夫人安排。”
薄如颜听了,微怔。
她方才失言了……
今儿可是沈家的花宴,而不是薄家的花宴。
坐在上座上的陆氏一直沉默不语,一直静静地听着少女们的议论。
她没想到,晏锦居然会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也是,今儿是她举办的花宴,让薄家的人如此嚣张,也是她的不是。
陆氏笑了笑,“那么,就劳烦你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让晏锦弹一曲,给周围的人助兴。
“国公夫人客气了……”晏锦既知逃不过,心里便开始想着要选这个曲子,最好是个能驱邪的,驱一驱这满楼的难缠的小鬼。
结果,这个时候,薄如颜有些不甘心地道,“我自小只听过用琵琶弹奏的战东风,不知古琴弹出来,又是什么样的。”
薄如颜的一句话,让在座的人都忍不住暗暗抽了一口气。
战东风是前精绝皇室的子衿公主所著……
传言那位公主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可惜后来精绝皇室发生大乱,这位公主便香消玉损了。
再后来,战东风这个曲谱虽传到了大燕,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完整的弹奏。
对于她们而言,太难了。
这也是为何,当年薄太后只用了一支舞,便能深深的吸引成广帝的原因。
因为,这个世上能将战东风一曲弹完的,除了当年的子衿公主外,便是当今的薄太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