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疑惑,可面上到底不显分毫,于清瑶收回目光,只管和身边的许苹苹说笑。就连珍珠走到她身边,笑着布菜时,她也没有回头去看。
珍珠侧过脸,目光分明在她脸上扫过,可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各位小姐,这鱼虽看着不起眼,却是自金波湖钓上来的,很新鲜……”
“新鲜?”陈灵儿先笑起来:“再新鲜的鱼被烤成这样,还能吃吗?”
那鱼,的确是卖相不佳。有几尾甚已经烤得发焦,发黑,一众千金小姐吃惯了山珍海味,又怎么看得上这样呢?
珍珠一笑,也不说话,默默退下。
于清瑶也没有去看,只是举箸夹了一尾小鱼。鱼的卖相虽是不好,可味道却还算能入口,只是烤焦的地方多了一股糊味,在舌尖泛开,带着些微的苦涩。
“这……能吃?”许苹苹皱着眉问了一句,看于清瑶点头,就抬手去夹:“我还没在外面吃过这样的鱼呢!想来,和家里的比还是有些意思的……”
于清瑶低笑,也不说话,在身后柳絮轻轻碰她时,便笑着欠身,施了一礼后抽身退出。众女见她那般模样,只当她要方便,无人在意。只有张婉莹,回眸瞥了于清瑶一眼,虽不动声色,可眼中却隐隐有一丝怀疑之色。
退出亭外,柳絮跟在于清瑶身后,悄声道:“小姐,刚才那位珍珠姑娘塞了个字条给奴婢。”
于清瑶淡淡应了一声,脚步不停,手却缩在袖中负在手后。感觉到一个纸团落入手中,于清瑶收回手。借着袖子遮掩打开那张纸条。只见那上面只有一句话:湖心柳岛,盼能一会。
字迹很是陌生。虽然笔力甚佳,却只能算是工整,称不上多好。
粗粗看过,于清瑶立刻收字条纳入袖袋。回眸远望,可巧那珍珠也正望出来,目光相对,那珍珠笑着福了下身,便转开目光。
于清瑶垂下眼帘,暗在心中猜测。
虽觉这事透着蹊跷,可又觉得未必是什么陷井。如果今天的赏花会真是恭成王世子托张婉莹之名办的,那写这字条的人不外乎两个:一是林华清,二是郭可安。不论是哪个,想来并不会害她……
何况,看这字体,多半是郭可安的可能性更大。
心中“忽”的一跳,于清瑶忽然觉得脸上发烫。难道,那一天,她的试探真的是成了?那郭可安竟是……
这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于清瑶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是喜,是悲,还是怅然若失?分不清,那淡淡的茫然中夹杂的难明情绪。
前世里,她因婚姻之错而身心俱伤,孤零而终,怀着一腔怨愤,只盼这一生能够有幸福的日子……
可是因为前世的伤,她对能够遇到一个如话本中所述一般,痴情相恋的男人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也不过,是想嫁一个忠厚老实不会害她的男人便罢了。就因为如此,她才私心认为那个总是充满正义感的男子,是个可托付终身的男人。
一再试探,所为的,也不过是能期许终身,可现在,事到临头,心头却压不下那一丝惶惑,那一点不安……
明明,是她所期待的不是吗?
借着走出亭来,她没有再折身回去,只是带着柳絮信步而行,往远处湖畔那座虹桥而去。
因有汴河穿城而过,京中向来多桥。而这座由金波湖畔直入湖中那座小岛的桥,就因形若长虹而得名。
湖中心那座小岛,虽然称之为岛,可是却不过半亩地,岛上除了几间屋子,就只剩下那些柳树。临水而生,万绦齐垂,由春至夏,一片浓荫翠意,惹人万般怜爱,所以就被称为“柳岛”。
缓缓而行,一段虹桥将要走完,于清瑶又生忐忑。忽然间,回过头去,望着柳絮,她迟疑着道:“柳絮,你说,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她没有把话说明,可是偏偏柳絮却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笑盈盈地道:“小姐不该问该去不该去,而应问自己:想留不想留。”
柳絮的话也是说得含糊不清,可于清瑶默默在心底念了一遍,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的确,事情的重点从来都不是她要去见谁,而是她为什么要去念。既然不想留在侯府,那她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柳岛的面积不大,可是重重垂柳,却看不清岛上的情形。登上柳岛,于清瑶迟疑了下,才让柳絮留在外面。
柳絮犹豫了下,才道:“若有什么事,小姐一定要大声叫,奴婢就在外面等你。”
于清瑶笑笑,本不想回应,可看柳絮一脸认真,就重重点了点头。
拂开重重柳丝,仿佛是走进一重又一重的绿幔帐中。于清瑶四下张望,虽然觉得约她的人应该是无害的,却还是在心底暗暗警惕。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根本就看不透的……
“喂,”一声低唤,让她猛地转身。隔着柳丝,望见那用扇子撩开柳丝,歪着头看她的少年。心里泛上一种说不清的古怪感觉。她还以为约她的人是……
“见到我,是失望还是开心呢?”林华清低声笑着:“这个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开心。不过你放心,约你的人不是我。”
笑着,他肃手相邀:“于小姐,还请里面请。”
瞥他一眼,虽然对方仍是一惯的油腔滑调,可是于清瑶却敏感地觉出对方似乎有什么不大一样的地方。
无瑕多想,她举步上前。跟在林华清的身后,张了张嘴,却到底不好意思追问出口。
反倒是林华清,低声问道:“于小姐可曾得了消息?之前我答应你的事已经为你办妥了……不知,于小姐要怎么谢我?”
几乎是本能的,于清瑶立刻驳道:“林公子虽是尽了心力,可却也因此得了那些美人的青眼,难道不该是林公子谢谢我吗?”脱口而说,她立刻就心生悔意。这样的话,要是出自林华清之口,也便罢了,由她来说,却未免太过轻浮。
索性,林华清回眸看她半晌,却只是笑了笑,就回过头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竟就这样轻易放过嘲笑她的机会,倒让于清瑶觉得有些惊讶。
还未看到人,就先听到郭可安的声音:“华清,可是你?我想了又想,这件事,是不是有些不妥……”声音消失在喉间,郭可安怔怔地看着林华清身后的于清瑶,先是一喜,但立刻就尴尬起来:“于小姐,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
声音虽低,可是于清瑶却还是听到了。虽然一早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可这会儿,她还是不由有些羞意。
“既然于小姐也到了,那我这个兄弟就不在这儿碍事了。”在旁笑吟吟看着的林华清,转身要走。
郭可安忙急着叫道:“华清,”人也奔着林华清追去,却被林华清一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华清消失在柳林中。
听着脚步声渐远,可孤男寡女相对的两个人却都垂下头,默不作声起来。
虽然没有抬头去看,可是盯着眼前的那薄底快靴,于清瑶已可想像郭可安正尴尬地摸着头,大概不知所措的模样。虽然心里有些着急,可是这会儿她也只能装糊涂,效仿叶吟霜,只是低头扮娇羞。
如果,她也能像二嫂一样就好了。可,哪怕是前世曾知晓过男女之事的妇人,她仍不是那种直爽的性子。而且,她在郭可安面前一向都表现得楚楚可怜,若是突然那样直接,只怕要吓跑了面前这个男人吧?
就那样垂首不语,过了许久,郭可安才闷声道:“于小姐,我叫人送去的烤鱼,你可吃了?”
听得这一句,于清瑶几乎一跤跌倒。这人?借机相邀,难道只是为了问这个吗?
心中暗恼,她却仍是笑道:“郭公子的手艺果然精妙……”
一句称赞,郭可安立刻红了脸:“我自己知道,那些鱼都有些烤焦了。不过好在姑娘不嫌弃……于小姐,”他抬起头来,憋得脸通红,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于小姐,郭某是个粗人。虽然师傅有文武探花之名,可是他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一向学不来。读得最用功的书,也不过是《孙子兵法》……我说不来那些好听的话。我……”顿了半晌,他终于低声道:“心悦姑娘……”
听了这一句,于清瑶的脸立刻红了。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就那样胀红了脸。前世今生,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前世里,哪怕是床弟之间,那自命风流的男人也从没有对她说过喜欢她的话。在那人面前,她永远都不过是个花了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花瓶摆设。甚至,可能还比不及那些他从**中迎回来的姑娘来得赏心悦目。
目光忽闪,于清瑶抬起头来,望着郭可安,眼中已有了泪意。
瞥见她的泪眼,郭可安就更是慌了神:“姑娘莫恼,我、我、我不是有意唐突的……真的不是!我也知私下约姑娘相见,有损姑娘名节。可是,我也是逼不得已……不瞒姑娘,前几日,我回家已向家慈禀明心意。可是无奈家慈她……”
有些丧气地垂下头,他仍然坦白直言:“家慈她不肯听我说……可是我对姑娘的心却是真的。所以,我想知道,姑娘你是否愿意等我?!”
PS:圣诞快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