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朱户人家 > 第九十一章 且安心全文阅读

想是被院中说话的声音惊动了,耳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先是雪儿带着些不悦的声音,然后是锦屏和许婆子的低问。

门上的婆子忙回道:“雪儿姑娘,是四儿姑娘来了……”又冲着门外叫道:“还请姑娘等等,容老婆子先回禀了太太……”

她还不等说完,雪儿已经生气地发话:“这都什么时候了?主子早就睡下了,还回禀什么?告诉她,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

那婆子抬眼看看明显还亮着灯光的正房,不好多说别的,只讪笑着把话传了出去。

外头四儿先是静了一下,才低声求道:“妈妈,求你去和四爷说一说。只求他念在主个一场的情份上,见我一见……”

那婆子不好答应,只是含糊地搪塞。可四儿却是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肯走,甚至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若是四爷不见我,那我就跪死在这门外。”

那婆子大急,正想说话,却突听到外头有男子的声音:“四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是我奉命来请罪,就算跪也是该我跪……”

她听得清楚,立刻就知道说话的男人是赵管事。心头一惊,她不由得扭头看去。她不像雪儿她们,初来乍到,对府中诸事了解得不甚透彻。在林府呆得时间长,她自然知道赵管事在府里很是有些地位。虽然比不得前宅的老管家受尊重,也不像后宅的大管家一样风光,可在众多管事里,却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了。

雪儿她们不怕得罪赵管事,可她这个老人却是怕的。府里管事,大多都是夫人的人,一环套着一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为着她今日的所为给她这个老婆子穿小鞋呢?年岁大了,她可受不起那些个折腾。

新月悬空,院中光线并不算太亮,雪儿哪里留意到那婆子是个什么样的眼色。见那婆子不说话,她快步上前,就要开口喝斥。

可巧许婆子因是才来,正想借着机会立个威风,竟是几步抢在雪儿前面,跑到门前对着外头叫道:“我听着四儿姑娘好像也是兰院里出去的吧?既是这院里出去的,怎么也不知道心疼主子。当自己是什么人,竟这么大言不惭!还敢威胁主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

许婆子这话骂得狠,就连雪儿也觉她话说得粗俗,频频皱眉,外头的四儿更是被噎得好半天都不曾开口回答。

雪儿撇了撇嘴,只当四儿大概就这样走了。却不想静了一会儿,四儿竟又求道:“妈妈只当可怜我,就帮我递句话吧!”

扬起眉,雪儿还未说话,就听到正房里传来一声低唤。回眸应了一声,她低声嘀咕:“趁早撵了人走……”

快步跑进正房,雪儿还未曾把外头的事儿说出来,于清瑶已经淡淡道:“你去外头请四儿和赵管事进来说话。”

听到于清瑶的话,雪儿一怔:“请?”眨巴着眼,她有些弄不明白于清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明明之前在宣华院里已经是撕破了脸皮的,怎么这会儿太太反倒还对他们这么客气了。虽然心中疑惑,可还是应了一声,往外面传话去了。

看着雪儿的背影,已经整理好衣着的于清瑶,转目看向不动声色的林华清。笑道:“总是侍候过你的,再怎样也不能让她这么跪死在门前吧!”

林华清笑了笑,看着于清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反倒笑问:“依你看,母亲为什么要叫赵管事过来赔罪?”

于清瑶抿唇浅笑,不答反问:“你说,母亲可有让赵管事也去大房那头去和大嫂请罪呢?”

林华清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没有答她,只是笑着转到椅子上坐了。静静地望出门,看着外头在四儿搀扶下慢慢走进来的赵管事。

于清瑶刚才问的那一句,其实已算是点晴。同样是被揭发出克扣之事,可赵氏不曾让赵管事去向明氏请罪,单单就是来兰院。分明还是怕事情伟出去,让人说成她这个嫡母亏待了庶子。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像赵管事犯的这种事,原不该是一顿板子就了结的。现在还没有问更深。管了府里厨房采买十几年,哪里只是这样简单的克扣。逢年过节,府里头的小宴小宴,经手的银子随便过过手,也够他在外头过上富家翁的生活了。

如果赵氏真有意追究,早就押下去,好生审问出来,起了赃款再丢到衙门里去,或是直接打发出去卖了就是。现在,就这么打了五十板,再过来请罪,分明就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又或者,根本就是借着这个事,来探他这个庶子的态度……

心中暗暗思忖着,林华清抬眼看向赵管事,却仍是冷沉着脸,甚至在赵管事一瘸一拐地进门时,更是直接冷哼一声,沉声喝道:“赵管事这么大的人物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小门小院的呢!?”

赵管事一进门,虽有四儿扶着,却仍是一个趔趄,几乎当场跌在地上。四儿慌忙伸手扶他,他却猛地推开四儿,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重重地叩头,叫道:“四爷,之前的事儿,都是奴才眼皮子浅,贪着些许银钱,没留意那些菜农送来的都是些什么菜,没检查仔细,才犯下今天这样的错误。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还请四爷念在小人在府里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地当差的份上,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兢兢业业地当差?我看是兢兢业业地贪财吧?”林华清冷笑着,没有半分缓和的意思,竟是大有再上去狠狠揍上赵管事的意思。

“夫君,”在一旁的于清瑶娇嗔着,走过去,轻轻按下林华清,又看向赵管事和四儿。虽然是夜里,烛火昏光下,看得不甚清楚。可四儿脸上未消的红肿,还有赵管事眼上的乌青,却仍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眼皮下搭,于清瑶掩去眼底那抹笑意,抬起头,笑着说道:“赵管事,你莫听四爷的。其实,要说这事儿,也是我太急了,才把事情闹成这样……刚才我就一直在想,因为我,害得母亲……唉,实在是我不孝……”

说着话,于清瑶抬手拭泪,一半委屈一半伤感:“若不是我们于家现在这般……我又何至于此?其实,想来,也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赵管事也是家中老人,又怎么会因为我娘家失势,就刻意怠慢我这个主子呢?!你说是不是?赵管事!”

这简直是在设台阶给赵管事下,赵管事哪里还不顺着杆子往上爬?慌忙应声称是,又道:“四太太,小的实在是不是故意的。都是不小心才惹下这样的祸,下次小的一定会小心再小心,万万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于清瑶闻言,也就笑起来:“起来吧!说起来,赵管事是母亲的陪嫁人,如今又娶了从我们院里出去的四儿,实在不是什么外人,比起其他的下人,更该亲近才是……四儿,我今天叫妞儿打你,你也不要太记在心上。也是我恼得狠了,才会那样……”

四儿闻言,虽然心里仍恨得牙痒痒,却仍是忙低下头去,怯怯地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怎么敢记在心上呢?”

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于清瑶微笑,只当没听出来,笑着道:“夜也深了,你们也就回吧!雪儿,我记得柜子里有一盒上好的膏药,你去找出来给赵管事带回去。”

雪儿满脸的不愿,返身进了屋里,不一会儿,拿了药膏出来,当着赵管事的面也嘀咕道:“这可是我们太太陪嫁过来的东西,还是御赐下来的好东西呢!”

赵管事陪着笑,喏喏道谢,恭敬万分,可是垂下头去,眼角却分明闪过一丝怨意。

于清瑶看得分明,却仍是笑盈盈的,全不放在心上。又安慰道:“四爷的脾性,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从小就被母亲宠着,人人让着。在外面,又是和恭平王世子交好,竟是横行京里,养成说一不二的性子。我都说过他几次了,莫要这样的火爆性子,可总是劝不听……唉,明个儿,总还是要好好给母亲陪罪。他这样,真是惊了母亲……”

瞥着赵管事,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到赵管事的脚微微动了下,似乎是撑不住,站不稳了,她才收了声,笑着叫雪儿送了两人出去。

微笑着,看着不断回身弯腰的赵管事,于清瑶眼底笑意更深了几分。直到看着他们出了院门,才回过头,看着仍是板着脸的林华清,微笑道:“还板着脸给谁看呢?人都走了!”

林华清闻言,立刻笑起来,站起身走到于清瑶身后,他笑着揽住于清瑶的肩头。“还要说娘子懂我的心意,竟是配合得这样天衣无缝。”

“若是别的话,我或许就说不出了。可这样安人心的话,却实在是好说……”于清瑶笑笑,忽然问道:“你说,母亲听了赵管事的回话,会不会就此安心了呢?”

“嗯,一个鲁莽,根本不计后果的庶子,总比一个一肚子诡计,不知道又想耍什么花招的庶子好得多吧?!”林华清微笑着,可是笑容背后,却到底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苦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