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于清瑶的话,赵管事目光微闪,显然没有想到于清瑶竟会如此咄咄逼人。刚才在屋里,他就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四儿的哭声,让他心里发揪。虽然有些恼四儿看不出眉眼高低,非要这会儿去触霉头,可是心里还是很心疼的。
他年过四十,虽然算是这内宅中掌着实权的人物。可他自家却知自家事,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多想头。府里年轻的丫鬟虽多,可丧妻后他却从未曾求夫人为他择个丫头再娶了。不曾想,上个月突然从天掉下美事,夫人竟把四儿配给了他做娘子。
他起先还怀疑,尤其是听说是四儿自己挑的他,就更纳闷。不是没问过四儿为什么放着府里那么多年轻力壮的小厮不选,非选了他呢!四儿只说慕他能干,就是年纪大也没什么关系,年纪大反倒更疼老婆。其后更对他加倍小意,温柔体贴,就是他不曾想到的事也肯为他做了。所以,虽才在一起不过一月,他却很是疼这个青春年少的娘子。
若不然,他也不会像夫人举荐四儿做了管园子的管事媳妇。更不会听了四儿之言,暗中动手脚刻薄这位四太太。做采买的,哪个不是暗中做手脚?又哪个不会克扣?就是夫人,也是默许了的,只要他不太过份,那小来小去的银钱,太太也不屑与他计较。
府中的食材,原本也不是日日捡那最新鲜的,只要过得去,又刻意把侯爷夫人院里的食材都选得最上等的,也就是了。不是说皇宫里头,官家的贡品也有那样的规矩,万万不可上那稀少难得的新鲜之物吗?
这些年来,他都一直是这样做的,也不曾见谁来闹。只是,这几日兰院的食材,到底是有些……
如果不是因着四儿哭诉四太太刻薄,曾指使丫头打她,他也不至于一时之气把送到兰院的食材弄得那么次。不过说起来,四儿倒说得不错,这位看似温婉的四太太真的是个刻薄的人。居然这般恶毒,在夫人院中,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人打四儿,更何况从前在农庄时?
心里气恨,又被于清瑶这样喝问,赵管事心里就更加不忿。
“四太太,您说什么真相,小人可是不清楚!”他就不信,当着夫人的话,这位四太太还能把他如何了。
“不清楚?”于清瑶冷笑,忽然转过头,笑着对赵氏施了一礼。“母亲,请恕媳妇今日失礼。媳妇自嫁入林家来,母亲一直关爱有加,深恐儿受半分委屈,甚至为了免去媳妇烦恼,还特意叫夫君陪着我在农庄休养……母亲对媳妇的好,媳妇时时挂在心上,只觉这一世都无法回报……”
说着话,于清瑶垂下头,抬手去拭眼角。旁人看着,只道她心情激荡之下,竟至流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眼中没有半分泪意。
“今日媳妇受邀前往恭成王府吃酒,母亲也是知道的……因着中途恭平王世子妃不适,媳妇与她交好,也就陪着她提前回了府……原本媳妇还想着叫李嫂找出上次母亲叫大厨房送去的好燕窝,熬了燕窝粥送来孝顺母亲的。可不曾想,打发了雪儿去厨房,就瞧见……”
声音稍顿,她抿着唇,似乎悲难自禁:“母亲,媳妇受些委屈不要紧,可是媳妇看不得母亲的一片心意,就被这些刁妈这样糟贱了……若是不知道的,还真当母亲因着媳妇家遭变故,就故意待薄媳妇呢!”
“这说的是什么话?”赵氏再也坐不住了。把手中茶盏往桌上一顿,她皱眉道:“清瑶,你莫要着急,有什么话尽管说得清楚明白,有母亲为你作主。若真是有不长眼的奴才背着我胡来,我绝不轻饶她……”
说着话,她扬起眉,喝道:“李嫂……”
赵氏才叫出一声,李嫂还没反应过来,于清瑶却抢在赵氏之前,喝道:“李嫂,贪了太太赏下的燕窝,以次充好,这样的大罪,你还不承认吗?像你这样的贱奴,就该用家法打杀了!”
这一句话,她说得又快又狠,原本就有些慌了神的李嫂一听,只觉五雷轰顶。条件反射地就大叫道:“太太明见!那燕窝可不是小的贪了!我之前就说了,那些菜还有燕窝都是大厨房那头领的……就是刚才,雪儿姑娘押着我去对质。大厨房里的管事妈妈可是说得清清楚楚,那些东西,都是赵管事指定了派给咱们兰院的啊!”
“哦!还有这样的事啊!?”于清瑶勾起嘴角,转过头,一双眼利若剑芒。“赵管事,你听到李嫂说的话了?她可是冤枉你?”
“正是冤枉小人。”转头瞥了眼面色冷沉的赵氏,赵管事一口咬定是李嫂冤枉他:“四太太,小人自从跟着夫人陪嫁入府,已经有二十余年了,就是做采买上的差事,也有近二十年。若是小人真的做出这种事,太太又怎么会一直让小人管这份差事呢?”
“是啊!赵管事这样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于清瑶微笑,盯着赵管事,笑笑,“赵管事说的是真话——是吗?!”目中含笑,看着赵管事点头,于清瑶竟也未曾追问,反是转过头去。眼波流转,尽是笑意。
其实,想要赵管事说真话,很简单。只要她施用异能就可以了。可是,此时此景,她不屑利用那特殊的能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如果连他都没办法收拾,那日后她又如何去面对更艰难的事?
“李嫂,赵管事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老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冤枉他!我看,不打你是不会老实交代的!母亲,我看还是把这贱人拖下去重重地打杀了吧!”
赵氏还未说话,李嫂已经急了:“四太太,我说的可都是老实话。不信你可以叫大厨房管事的王妈妈来问话。我还记得王妈妈说过,赵管事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说是什么血燕,可其实不过是普通的燕窝,光是这一两燕窝差着的可就是好几两银子。就为这,赵管事每年里都还给王妈妈几十两银子的遮口费呢!”
“血燕?我记得我吃的那个好像不是血燕,不过是上等燕窝啊?”于清瑶看似迷茫地问着,然后忽然“啊”的一声,“母亲,这血燕……”声音稍顿,她淡淡地嘀咕:“要不,唤了王妈妈来对质……”
“不用对质了!”赵氏沉下脸,冷冷地看着赵管事,沉声道:“赵安,我一直很是看重你的。所以才把这采买的差事交给你。二十年如一日地信任于你。可是你是怎么做的?”抓起手边的茶盏,她顺手丢出,虽没砸中赵管事。可茶盏落在地上,立时碎成几片,也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大太太身子弱,常年都是吃着燕窝的。我就是说上好的血燕,怎么那么吃也没见她身子好些,却原来是你这混帐东西在搞鬼……”
“夫人,小的真的是冤枉!这李嫂分明就是失心疯,居然这样冤枉小的。小的愿意和王妈对质来证明小的清白……”赵管事不死心,仍是梗着脖子叫嚣。
于清瑶冷笑,正待说话,就听到何氏低声呢喃:“可是大嫂没来,若是大嫂知道这事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心中微动,于清瑶倒也是纳闷。虽然同是燕窝,血不血燕的其实吃起来也没多大不同。可按理说明氏这些年也该是有所觉察才对啊!怎么竟一直没有闹起来,是真的性子恬静至此,还是觉得这事儿太过无趣?!
猜不透那位总是文静的大嫂,于清瑶也不再去想。直接笑道:“母亲,还是叫王妈妈来对质吧?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岂非因这小人害了母亲的好名声!”
赵氏闻言,脸色更冷了几分。指着赵管事,她还待喝骂,林华清却突然倾身近前,竟是一脚踹在赵管事的腿弯上。
没有防备,赵管事应声仆倒地。还未起身,林华清已经蹲下身,揪着赵管事的衣领,反反正正打了两记耳光。
“看清楚了我是谁?!不要脸的混帐东西,夫人重用你,你就是这么当差的?是瞧着四爷我好欺负了是吧?居然往我院里送些烂菜叶!居然以次充好!居然欺瞒夫人!居然坏夫人的名声!该打……”
嘴上喝骂,手下动作不停,竟是连抽了赵管事十几个耳光,每一下都是狠狠的,全不曾留手。
赵氏看得愣住,一时间竟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那么怔怔地看着林华清打人。
“你也不看看你家四爷是什么人!居然连克扣到我身上……当我是大哥大嫂一样隐忍不究的人?你家四爷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姓赵的,今天,就叫你知道四爷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欺负到我身上来……”
林华清沉声喝着,松了手,任赵管事哭叫着,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犹不解恨,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这才抬起头,对着赵氏一笑:“母亲,你看要怎么处置这奴才!?”
林华清的笑容灿烂,可赵氏看在眼中,却是怔在那儿,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