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这一刻,安恬清楚的感觉到大脑一瞬间变得苍白,所有的思绪都被抽中,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被他指腹摩擦过的手臂,即便隔着一层薄薄的丝巾,她也依旧能够感觉得到那大掌带来的炙热!
“恬儿,不要让我胡思乱想。”摩擦着她手臂的手指骤然收紧,烈夜低喃的嗓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她出什么事情,自从认识她以来,她就成为了他致命的弱点。
“我……”只是发出一个音节,安恬喉间已经哽得再说不下去。
她一直想要隐瞒这件事情的,特别是,潜意识里最不想被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烈夜。
可是,如今他察觉并问她的时候,她却只觉得委屈,只想将这么多年来为了隐藏这个秘密而所受的苦都告诉他,让他哄她,安慰她……
手中拳头骤然紧缩,那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刺进肉掌之中,让安恬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嘴角的笑容有些牵强,却故作没事:“我手臂没有什么好看的。”顿了顿,又抬起头,邪笑着打趣他:“怎么?我的身体,你不都看过了么?”
对于调情这一方面,安恬从来都是脸皮很薄的,此时听她这么说,烈夜却不觉得欣喜,只觉得心酸,再不说话,低头就动手去扯她手臂上的丝巾。
安恬本来就在防备,此时看他要动粗,顿时用力挣扎,狠狠的推开他,冷眼以对:“烈夜!我警告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嘴角的笑意凝结,已经化作疏离和冷漠。
烈夜没有防备被她推开,眉间已经皱成了川字,瞥见她一脸的防备,心中更痛,却毫不退让:“让我看看!”
“你有什么资格?”安恬冷哼一声,不敢再和他呆下去,急忙拉开门想要离开:“我会让律师过来拿离婚协议书的,至于儿子的抚养问题,律师会和你谈!”
烈家已经呆不下去了,她要离开!
可她的动作快,烈夜的动作更快!
一手将她拽回来,一个跨步,烈夜的身体已经挡在了门口,面上一片漆黑,已然带上了警告的神色:“恬儿!不要逼我自己动手!”
离开?放屁!这个时候,她真的以为她还能离开吗?!
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死,安恬心中一慌,连连后退,声音也带上了哭意:“你给我走开!”
看安恬是铁了心的不愿意让他看,烈夜更加着急,脸上沉了沉,直接大步靠近她,打算自己动手!
“烈夜!混蛋!不要靠近我!”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安恬已经慌得脸色惨白!
她几乎可以预见若是烈夜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的后果!她不怕死,怕的是身边的人会难过!之离还那么小,她还没有来得及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却又怎么忍心让他整天生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妈咪的恐惧之中?!
还有爸爸,他才刚出事还没醒来,若是他醒来,知道自己中了三号毒素,那对他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想到爸爸和之离会因为她而皱起了眉头,安恬心中更疼,看着面前的烈夜已然带上了哀求:“烈夜,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不好?!”
此时的安恬,眸光破碎,晶莹的泪在眼中浮起氤氲,好似那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般让人心疼。
已经挡在她面前的烈夜,那紧握着丝巾一头的手,在视线触碰到她眼中浓浓的哀求之时,再也没有办法狠心扯下来。
哀求?!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色?
“恬儿……”烈夜心疼的捧着她的脸,心中怒意被深深的哀痛所代替:“不要瞒着我,让我和你一起承担好不好?”
她的种种表现,已经不用证明,他也已经知道,她体内的三号毒素,怕是并没有清除干净。
一起承担?多么动人的情话!
安恬心中抽疼,眼前却是一片迷茫,她和他,真的还可以一起承担吗?
“你信我!”被她眼中的迷茫深深的刺痛,烈夜低头在她唇边轻啄,试图以这样疼爱她的亲密方式来消除他心中的愧疚感,“恬儿,再信我一次就好,就一次。”
信吗?
安恬眨了眨眼睛,眼中的迷茫却更重,明明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要不要,不要再重蹈覆辙,不要忘记过去有多么痛!可心底最深处,却不断的想要再给他一个机会。
她潜意识里,还是爱他的不是吗?她爱他,所以,也等于再一次给了他可以伤害她的机会,不是吗?
那么,如果他知道她三号毒素还没有清楚的秘密,又会做出什么举动来报复她和爸爸?来报复她这个杀父仇人的女儿?
意识渐渐的回到大脑,安恬死死的咬唇,许久,才抬头看他,眼眸已经恢复了清明:“我只求你,不要告诉之离。”
“好。”烈夜点头,知道她不想让之离难过。
见烈夜答应,安恬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坐在了床沿之上。
纤长的手指扯住丝带上的蝴蝶结轻轻一拽,那被绑得漂亮的丝巾从手臂上滑了开来,两层丝巾尽褪,露出了那段一直被遮掩起来的手臂。
只是一眼触及,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烈夜也狠狠的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后退了几步,手指颤抖。
那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肘那一块,许是因为常年用丝巾包着的缘故,它看起来比手臂上其他地方的皮肤更显苍白。可那苍白之中,却更衬得那一大片暗青色更加的恐怖!
那苍白而微微肿了一大块的皮肤上面,密密麻麻的青紫色针眼,犹如密集猎食的红色蚂蚁,触目惊心!
“你……”饶是见过再多的血腥画面,烈夜也觉得,面前的这一幕足够让他肝胆俱颤,第一次让他有了不寒而栗的虚浮感!
瞥见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俊脸,不知道为什么,安恬忽然不觉得那么害怕让他知道了,这一刻,她是信他在心疼她的。
伸出手指在那些针孔上面轻轻划过,安恬笑了笑,声音轻柔:“我体内的三号毒素确实没有完全清理掉,挺顽固的。不过梧桐已经找到了可以暂时抑制住它的办法,每半个月左右注射一次针水就好了。”
听到她以这样柔和的声调述说这样明明很沉重的事情,烈夜觉得心脏好似被人狠狠的擂了一锤,闷疼得无复以加。
有些虚弱的坐在她的身边,烈夜的手几乎是颤抖的抚摸着她那惨不忍睹的手臂,耳边是一片嗡鸣:“多长时间了?”
这样每半个月用针在手臂上注射一次针水,有多长时间了?
“三年多了。”安恬笑笑,将心中的苦涩掩埋去。
自从她起了想要为了之离他们活着以后,她就开始听话的接受治疗,注射能够抑制三号毒素的针水,已经有三年快四年的时间了。
三年,每半个月注射一次,一年要往手臂上扎几次?!
只是想一想这个数据,烈夜就哽咽得发不出声音,黝黑的眸子黑色凌乱得如同被打翻的墨,一片狼狈。
这六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自杀……折磨……
心口疼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烈夜艰难的别过头,不敢让她看到他眼角的湿润。
该死的!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混蛋的事情,才让他最心爱的女人承受这种痛苦?!
她最脆弱,最无助的那些年里,他却该死的都在干些什么?该死的!他为什么没有能陪在她的身边!
全身的血液逆流,冰冷成霜,让烈夜好似置身冰窟,往日低沉磁性的嗓音,也已经破碎不成调:“恬儿,我从未有像此刻这样,感觉到我如此没用。”
他一直都是骄傲的,烈氏集团和烈家最辉煌的时候是在他的手里,他高高在上,受人憧憬,在外人眼中,无一例外,他是成功的。
可是现在,他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有多么的失败!他甚至连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被他周身所萦绕着的哀伤气息所包围,回味过来他话语中的意思,安恬猛地一颤,抬眸看他,却瞥见了自他消瘦下巴下滴落的一粒晶莹水色。
说不震撼是假的!
安恬看着这样的烈夜,整个人都有些懵了,只是看着他那埋在阴影之中的半边脸颊,张了张唇,千言万语,都在溢出来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哭了……
他说,他觉得他没用吗?
安恬舌尖有些发麻,他是因为她,而哭了吗?
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安恬觉得半边身体又酥又麻,所有的委屈,似乎也并不是让她觉得太过于委屈了,只是心疼,心疼他。
“夜……”千言万语,之后只化作了一声低喃,安恬忍不住的去扯他的衣角,声音轻得像是怕打扰到他一般:“你……哭了吗?”
不要哭……她一点都不想他哭的,从前,她只是看到他皱眉,就已经很心疼了啊!
“我一点都不疼,真的,医道教过我注射的手法,只要顺着毛孔的方向扎就不疼了。”见他扭过身去背对她,她慌了,想安慰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扯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道:“我没事的啊,真的没事了。”
“梧桐说只要注射针水就没事了,她说再等她一段时间,她一定会将三号毒素给清理的。”
“你知道,梧桐的医术是最不用置疑的了,她能治好的。所以,你不要告诉之离和我爸听,别再告诉任何人听了,没必要让他们担心的……”安恬有些絮絮叨叨的念着,想要以此来安慰他。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明显的透露出难过的讯息,她有些手无足措了。
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安恬又轻声道:“你也不用自责,这不关你的事啊,你也不想的,当初你……唔!”
剩下的话,全部都淹没在了那蕴藏着一切的炙热的吻中,所有的愧疚,不安,委屈和疼痛,都在这一刻凝聚,被那噬骨的柔情所覆盖。
风微凉,卧室内却满是温馨,两人都默契的以温存的方式去修饰这一场被揭开的伤口,一室春光旖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