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圣旨,是在这孩子生下的当天我写的。我考虑了很久,斟酌了半天,终于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方式,可以保护这个孩子的安全,也可以完成对皇兄的承诺。以前,我从未想过这份圣旨有一天真的会写上内容。
莫阳明看到我的圣旨会是怎样的表情,生气、愤怒、失望、悲痛或者无动于衷?我不敢想象,而我只知道小孩子是无辜的,我必须要保护他,堵上无丐公主的尊荣,堵上南北和平的契约。
你当真也给不起我一世繁华不损,那我要怎样才能保证北国的江山。原来,我们的承诺,禁不起世人的指指点点。
我站在韶华宫的门口,笑得凄美决绝。这座有着美丽名字的冷宫,在告诉我,韶华易逝。
冷清是必然的,萧条是必然的,寂寞也是必然的。荣幸也是必然的,我成为了莫阳明十多年来唯一一个住进了冷宫的后妃,而且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守护。
还好有重兵把守,我真怕我家的姑娘们夜闯皇宫,想救我于困境。还好我早做了打算,通知了所有人,按兵不动。不然,双方打起来,会有人很高兴的。而我就是那种人,不想看我不喜欢的人笑得太开心。
不过,一个本该坐月子的产妇,在冷宫度过的一个月还是很凄苦的。无聊如我,喜欢苦中作乐。韶华宫最大的优势就是围墙高高的,不过有些破旧。我只是没想到,我打发时光的乱涂乱画成为了后世的经典之作,也成为了无丐公主的遗世之作。
我带进韶华宫的只有一把匕首,莫阳明给我的斩虎刀。只是想起了他的那句“看到你手中拿的是洛绝的君子剑而不是朕的斩虎刀,朕的心就乱了”,所以这次就拿了他的斩虎刀。因为,他的心在此刻不能乱,绝对不能乱,否则,延霸就要乱,天下就要乱。
而这把匕首被我用来在墙壁上写写画画,刻得不深,但是很清晰。我在三十天的日子里,就完成了这幅三十幅诗画组成的壁画。提名:月殇之念君。回忆并祭奠我和莫阳明相遇相知相依的这段历程。
我终究是会离开这个叫韶华宫的地方,是谁将救我于深渊,却是我不能预料的。会是从小保护我的玉华宫人吗?会是从小友好的林家兄弟吗?会是清韵的人顾念旧情吗?会是皇兄挥军北上吗?会是无丐军群军出动吗?会是恋紫无言抗议吗?或者,会是洛城还是西廷的某个人呢?
我其实并不想知道,因为我在害怕。不过上天不会因为我害怕,就恩赐我可以逃脱那一天的到来。出去之后,将天翻地覆,我和莫阳明也再没有比肩而立的可能。
后来,我在想,如果莫阳明没有选择把我排除在外,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呢?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如果。
这个月,我被隔绝,半点不知世外之事。我只是专心的在墙壁上刻画,用莫阳明的斩虎刀。
第一幅,题诗“人生若回初见日,荷花笑我慕君颜”。画面上的男子风度翩翩,与十里荷塘相得益彰。那时我第一次见到莫阳明,这个和我身边的男子风格不同的男人。
第二幅,题诗“龙吟凤舞交相应,骄阳皓月共此时”。画面上帝国至尊的两个人执手,那是莫阳明亲自迎亲时的模样,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能和这样的男人站在一起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第三幅,题诗“烽火台高休独倚,我共你笑谈天下。”画面上的男女并肩而立,男的指点江山,女的笑望河山。那是莫阳明带我去烽火台赏雪景,站在高处俯视苍生。
第四幅,题诗“为博君心舞倾城,回眸一笑孔雀翎。”画面上的女子穿着孔雀舞服,姿态优美,那是我跳孔雀舞给莫阳明看的那次,想想那时的自己幼稚而诚恳。
第九幅,题诗“醉卧俊怀君莫笑,只缘贪杯不缘醒。”画上的女子像一滩烂泥倚在男子的怀里。那次我醉酒,说了很多胡话,之后,他对我就好得出奇。
第十幅,题诗“谁共君鸳鸯戏水,愿携君比翼双飞。”画面被一分为二,成了两幅图,一个叫“吾后浴图”另一个叫“美人出浴图”。那次开了一个不属于帝后之间的小玩笑,互赠了美人浴图。
第十五幅,题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男一女的背影被月光拖得长长的,说不出的和谐美好。这是中秋那天,莫阳明和我坐在烽火台上,他对我说的话。
第二十六幅,题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画面上只是一个简单的平安结。那是莫阳明今年生辰带,我亲手编织的,上面挂了一个玉坠子,上面刻着这句诗。虽然他一直没有佩戴。
第二十九幅,题诗“花开花落终有时,情生情灭不由人。”画上的女子挺着大肚子,手里捧着几片花瓣,淡淡地忧伤流露。那是前不久,我整理醉花荫的落花时,有感而发,没想到不久之后有自己印证。
第三十幅,题诗“自古难消帝王恩,昨日天齐今日微。”画面上的女子怀抱着孩子,笑得温柔慈祥,视世事于无赌。
第三十天的夜里,我已经沉沉睡去,外面的事情似乎都与我无关了,我现在像一个退隐山林的人。
但是,故事在这一天已经走到了终点。
洛绝在这一天找了莫阳明,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他们有私交,却不知道他们是生死之交。天下第一剑的洛绝拿回了自己的君子剑,挑战了九五之尊的延霸帝王。那一战,据说天昏地暗,风云变色,只是没有人看到。后来,我甚至怀疑,这只是传说而已,又或许他们只是随便比划了几下,切磋而已。
那一夜,他们俩煮了一壶清酒,畅谈人世。没有人知道他们知道到底谈了什么,历史也没有关于这一夜的记载。但是,世人知道,那一夜莫阳明说的话,成了他最后一次与人交心。
那一夜,一个黑衣的男子抱起我,用不轻不重的口气对我说:“子妍,从今天起,你就过了那个任性的年纪。”
我淡淡地笑,温婉清雅:“从今天起,我会做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