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点头,“这些我自是明白的。这次信中却真有一事另人头疼,苏、杭两省地方官一夜被杀,几乎瓦解了我在南方的势力,我怀疑是叶明寒派人做的,他大概已经有所察觉了,这样下去实在成问题,若论人才,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叶明寒有大量人选,可我若想培养一个人,需要很长时间,我等不起!”
如今朝中可为我所用之人甚少,若是再被像这样下去,想要说大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娘娘,不如让他们自乱,这样娘娘也可坐山观虎斗。”
“是啊,我也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人心惟危……”
晚上的时候,叶明寒依然来了未央宫,他风尘仆仆地进屋,脱下裘衣放在一边,脸上的喜色清晰可辨。
我有些纳闷地看着他,忽地想起苏州杭州死的两位地方官,却又觉得这件事还不足以让叶明寒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露出如此表情。
心下疑惑的紧,便开口问道:“皇上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他看着我,却是摇了摇头,“算不上什么大喜事。”
算不上大喜事,却又能让叶明寒如此开心,莫不是……苏浩然又打了胜仗吧?如此一来,苏浩然得了更多兵权,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彻头彻尾的喜事,可是能使百姓获得短期的安稳,为人君者自是欣慰的。
“皇后果然聪明”,他轻轻地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今天都做什么了?”
我惊讶于他转换话题的速度,然而却还是答道:“发呆。”我总不可能告诉他我今天收到了小叔的信并且对下一步进行了安排。
他抿唇轻笑,“发呆的时候有没有想我?”
我如同被雷劈过,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这一点也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结结巴巴地,我说道:“想……想你?想你那就不叫发呆了,发呆的时候脑子应该是一片空白的……”
“谁说的?朕就是要你发呆的时候也想着我。”他的话语,霸道如斯。
我哭笑不得,他都搬上身份来压我了。
忽然,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地拥住我,在我的耳旁用一种近乎满足的语调低喃道:“苏幕儿,我想你了。”
我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脸,想着平日里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今日却会有如此景象,禁不住偷偷地笑了出来。
“喂!”他竟是有些生气了,手一路向下,在我腰上狠狠地捏了几下,“我说我想你了,你怎么说?”
“哦。”我鼓起腮帮子,挑起眉,点了点头。
“喂!”他微微皱起了眉。
我也有点生气了,抬起头用大无畏的目光看着他,我说道:“喂什么喂,我不是说我知道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我依旧用无辜地目光注视着他,对视了半晌,他终于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狠狠地搓了几下我的脸,他叹着气说道:“苏幕儿,我真的是要败给你了!”
我得意地向他笑,“你本来就是败给我了!”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叶明寒的那句“我想你了”,他这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又怎么会在百忙之中想起我?别说我不相信,就怕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也许是那时灯光太过昏暗,他的语气太过暧昧,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心竟微微颤动了一下,或许不仅是微微,而是比微微要多很多很多……
叶明寒稍微一得空便会来未央宫陪我,我们会聊聊看过的书,偶然的一次机会,被他发现我正在看兵法书,本以为他会露出厌恶的神色,却没想到他反倒是笑了出来,揉了揉我的头,问道:“不会觉得枯燥吗?”
那时我正像只猫窝在一个贵妃椅里,椅子上的垫子软软的,我抱着膝盖,手里拿着那本书,摇了摇头,“挺有趣的。”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叶明寒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又轻轻揉了揉我的头,柔声说道:“腻了就睡吧。”
我仰起头,看着他,不满地反驳道:“我哪里说我腻了?不过是累了一天有些累罢了。你怎么就觉得我会腻呢?”
“女孩子一般不都是不喜欢看这种书的吗?”他扬眉,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向房梁翻了个白眼,“谁说的?我觉得这种书比什么女诫、女训之类的强了不知多少倍!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啊,为什么让你们男人看这么好的书,可是我们女人就不得不背那些既枯燥、又无聊、还死板的书,学着怎么样去委屈自己,成全你们……”
完了,越说越大逆不道了,叶明寒肯定觉得我不像良家妇女,一般的女人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我在心底哀叹一声,转念又想道:管他呢,他爱怎么想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我所料,他脸上的神情果真变了一大变,然而片刻之后,换上的是一副极有兴趣的模样。
“这么说,皇后对治国齐家平天下比较感兴趣喽?”他微微挑起眉毛,看着我,似是在打趣,却又极为认真。
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我摇头,“没有,我对纸上谈兵比较感兴趣,说错了也不用负责任。”
他先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我,随即神色恢复如常,了然地说道:“那你还是好好读女诫吧。”
“我、不、要!”我坚定地说道。
“乖,明天我会吩咐人来给你送几本过来。”叶明寒说着,似乎主意已定。
“我会一律扔到门外的。”我诚实地答道。
“哦,是吗,我会按期来检查你背诵的。”叶明寒简直就像是私塾里的老师一样可恶,可恶到没有办法再可恶了。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查吧,我会让你听听我写出来的女诫的。”
“哦?这么说来倒是很有趣,苏幕儿文采一向很好,朕就更加期待了。”他的笑容灿烂如朝霞。
我气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以、后、别、想、再、喝、到、苦、丁、以、外、的、茶、了!”
他来我未央宫的次数多了,我也渐渐摸出了些规律,叶明寒并不是很喜欢苦丁,可我并不是很讨厌苦丁,所以经常拉着他一起喝,久而久之,叶明寒就成真的不喜欢苦丁了,因为他的茶都是我亲手泡的,我这个人向来大方,泡茶前先放一厚壶底的茶叶,泡出来的茶……
啧啧,我自己都喝不下去。
每一次他喝到我泡的茶,都会咬着牙“夸赞”我道:“苏幕儿真是‘贤惠’。”
我嘿嘿地笑着点头,“一般贤惠。”
“你……”他额上的青筋跳的格外欢快。
我得意地对着他笑,成心气他。
“皇上应该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既是女人、又是小人,当然比你那又是男人、又是君子的难养多了。”蓄意的挑衅。
“其实皇上在臣妾这里多喝点苦丁也好,等到去别的姐妹们那里,尝到她们亲手泡的茶就会觉得格外可贵了,就更能理解姐姐们的心意了。臣妾这叫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皇上感动吧。”
他忽然挑眉看着我,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苏幕儿,你该不会是苦丁喝多了吧?怎么说出的话也那么酸苦呢?”
他说着,夸张地在我周围闻了闻,然后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果真如此……”
“我这叫苦肉计,你懂不懂?”我觉得我还真是厉害啊,顶撞叶明寒都快成习惯了,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没有几个妻子感这么和丈夫说话的呀。
“苦肉计?我这人铁石心肠,苦肉计对我没用的。”
“没有?那换招美人计吧。”我觉得我说这话的时候,肯定介于半睡半醒之间了。
直到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些什么,“不、不是……你别误会……”
他点头,“我没误会,我知道你说的是你,不是其他人。”
“不是,我……你……”
余妃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我将将起来,收拾妥帖了以后便到殿里去见她。
“你今日怎么有工夫来了,毅哲近来怎么样了?”我端起一旁的茶盏,浅啜一口。
算起来大皇子也近三岁了,余妃能保住这个儿子不得不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蒙娘娘关心,毅哲近来一切安好,臣妾这次来是有事情要禀告娘娘。”
“哦?说吧。”这么长时间以来,每一次都是我吩咐余妃去做事,今日她也主动有事找我,真是难得。
“娘娘,外面在传您是妖女转世,迷惑皇上。”
听到这名目,我已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了,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哦?倒是稀奇,我怎么都不知道我有如此来历?”
我着实没有想到,余贤妃专门来一趟未央宫,说的竟是这事。
“娘娘,现在外面传说皇上为了您不理朝政,流言对您十分不利,您……”
我暗暗冷笑两声,叶明寒这般从不耽误早朝,不拖沓奏章人竟也能被说为不理朝政,倒真是难以想像要是想达到那些人口中的贤德该做到什么样!
“这倒是奇了,那些人又想要求我怎么样呢?莫不是打算让我帮着批几本奏章?”
“娘娘……”余贤妃一时语塞,看着我有些尴尬。
我意识到语气有些重了,稍稍缓和了一下,又说道:“这事我知道了,我自有分寸。”
贤妃噤了声,屋里一时静寂无声,她想要的显然不是这个结果,可是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在想这事叶明寒到底知不知道这事,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传出的这样的遥言,我既没有为叶明寒唱过歌,也没为他跳过舞,除了在他在我这里多呆了几天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还真是想不出我哪点和什么亡国妖姬像了。
“人家若想说,总有可说的,嘴长在人家身上,你想拦也拦不住。”
余贤妃低了头,默不作声。
我明白她沉默觉不意味着赞同,只是不敢不赞成罢了。“贤妃既是来了,便留下来喝杯茶吧。”
这是逐客令,余贤妃此刻为了此事特意来一趟未央宫,可见她心中在意的程度了,可是这种事,完全不应该由她来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余贤妃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却不得不说道:“臣妾忽然记起还有些事情要办,先行告退了。”
我这才点了头,道:“去吧,贤妃也要多想想自己,若有什么好的想法不要忘了来告诉本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