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飞天舞的舞衣都是以素色为主的,多为水蓝色,亦为天青色,正如名字所说,飞天,自是要映出天的颜色。
光我这一身舞衣,便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了,算得上是开了一条先河。
郁芳服侍我换上了舞衣,以彩带束起的腰部,更显玲珑美感,长而略有些蓬松的裙裾曳地,一旦转起来,裙摆必会打开,如同一朵盛世牡丹,傲然开放。
我是苏幕儿,是天殇的皇后,我让叶明寒记住,更要让自己记住。
“好美……”宜瑗在一旁怔怔地看着,舞衣上嵌着的宝石映着屋中的烛光熠熠生辉,分外耀眼,更显尊贵,她显然是被骇住了,嘴长的很大,半晌也没能合上。
郁芳见她这副样子,倒是很有几分可爱,轻轻地拍了她一下,然后善意地打趣道:“宜瑗,再张大点,你嘴里的口水可就要流下来了!”说完,郁芳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来。我已轻轻地笑着,已是很久没有这般轻松了。
宜瑗的嘴微微撅起,似是有些不满地说道:“郁姐姐就知道欺负我,我只是……只是……”她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脸却红了个通透。
“这舞衣的确漂亮……”我应道,然而心中却难免有些疑惑,这舞衣是从哪里来的?我从不记得未央宫中有这么一件舞衣。
“娘娘,太后娘娘派奴才前来请娘娘回玉澜殿,不知娘娘是否已经更衣妥当?”门外传来太监恭敬的声音,我敛去鲜有的笑意,拔下一根簪子,任由头发垂下,复又理了理衣衫,这才应道:“有老公公了。”说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依旧是金碧辉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味,在我迈进玉澜殿的那一刹那,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大殿中寂静无一声。每迈一步,脚步声都清晰地回响在大殿之中。
一重重目光如同一道道枷锁,紧紧地箍在我的身上,然而我却并没有丝毫不自然的感觉。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而我显然已经习惯了。
琵琶轻灵的声音响起,水袖长舒,足尖轻立,我在众人倒吸气的声音中,旋即而舞,一殿的烛光化作漫天的星辰,倾洒下柔和的光。眼眸微微地上挑,我望向坐于最上方的那个人,笑的娆。
大殿中频频响起抽气的声音。今夜,长歌漫漫,我为君舞,不知你是否满意这独属于天殇皇后的飞天舞?
似行云,更如流水,绵延的,是我心底无尽的思念,可是我不敢去想,不敢去想念那个人,我不知,当他看到今日的苏幕儿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他看到他的幕儿并不像他印象中的那么美好,那么纯洁,野姜花铺就的梦境中,如今的苏幕儿,只是残败的蝴蝶花化作的一粒灰尘,他还会不会愿意,守我一生,不离不弃?
他的眉眼中,有着我最当初的记忆,随风飘散……
身子一点点后仰,手臂伸展,如同一只翩然的蝴蝶,红纱随风舞动,一片耀眼的红,带了份令人眩晕的力量,在空中画出一片片完美的圆弧。
身上忽然轻了许多,心中蓦然一惊,脑海中片刻的空白,我已有些无措,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腰间被一股力道带入一个人的胸膛,顺势而转,我最终仰面躺在了他的怀中。
音乐戛然而止,心漏跳了一拍,他的动作如此之快,似是漫不经心,可是那微蹙的眉却泄露出了他的一丝异样。
舞衣的衣带突然断裂,衣服落了下来,险些害得我在众人面前失仪,然而衣服是小安子拿来的,他为什么要害我?他有什么理由害我?所有的逻辑忽然成了一片混乱,惊慌如潮水满袭来,我已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所有,甚至是此刻抱着我的这个人,我在想,他下一刻会不会松手。
视线扫过大殿中的每一个人,太后的正襟危坐、余贤妃的吃惊、何淑妃的诧异、姊的幸灾乐祸……
仿佛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要害我的人。
从没有一刻,我觉得这个皇宫如此的可怕,原来,无孔不入的,是阴谋,如水般长流,绵延不绝的,还是阴谋!
不过是片刻的不注意,不过是一点点的疏漏,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那么,叶明寒又为什么要救我?
如果叶明寒不救我会怎么样?
远汐会出手吗?
还有……大哥……他是我的亲哥哥,若是出手,流言总是会比远汐小些。
眼帘垂下,我不愿向他泄露心底的那份伤感。苏幕儿,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你却还是在期待着外人所给的保护?为什么你要指望远汐和苏浩然为你补救?为什么你之前没有检查一遍衣服?
远汐早晚会离开,苏浩然更会走,那时候,你要怎么办?难道指望他,叶明寒?
我抬眼,望向眼前的人,摇了摇头。
苏幕儿,除非你疯了!
他已命人将外衣拿来披在了我的身上。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腿被抬起,我被他打横抱在了怀中,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因为那一刻,心跳得很快,可是嘴角却舒展着向上挑着,我看到他眼中映出的我的笑容,顿时一僵……
天微有些暖,绿色渐渐淡去,菊花的黄和落叶的红已成了秋日最主要的色彩。
亲手将鹅梨香制好,交给了宜瑗,让她送到了陈昭仪那里。秋末的天,想要找梨花自然是不可能的,便用了些还算新鲜的梨去了皮入了香,味道虽有些许不同,但不细究是不会碍事的,相信叶明寒也明白,这个时节是找不到梨花的,即使是果子也是仅有的几个。
洗净了手,身上仍沾染了梨香清香的气味,我想,这些味道还是早些散了的好,我不希望叶明寒以为我是为了刻意迎合他。
踩着如同地毯般厚厚地铺在地上的落叶,我信步走在未央宫中,风将一片叶子带到我的肩头,我用手拾起,放在眼前细细地打量。
“郁芳,你说,一盒香的作用能有多大呢?”我漫不经心的问道。若按清雅夫人喜爱梅花来看,她应该是不会用梨香的,那么叶明寒又是为什么喜爱上的梨香呢?
“这……奴婢也说不准,只不过先前的清雅夫人也常用梨香……”
“当真?”我经不住有些诧异,却听郁芳急着解释道:“倒不是因为清雅夫人喜爱梨香皇上才喜欢的,而是皇上先喜欢梨香,所以清雅夫人把自己所用之香全部换成了梨香。”
“哦?是嘛。”我的声音中带了些许冷哼之声,原以为清雅夫人是个特别些的人,却也是刻意讨好之人。
“娘娘,奴婢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不知道该不该问。”郁芳有些犹豫,抬起的脸似是在仔细端详着我的表情,猜测着我此时的心理。
手一使劲,我揪下一条柳枝,那上面的叶子已经所剩无多,都打着卷,蔫蔫的,“问吧。”
“奴婢不清楚娘娘为什么要自己亲手做香?若取好了原料,完全可以交给下人,您又何必……”她说着,眉头皱的紧紧地,似是在竭力思考着。
冷笑一声,我淡淡地说道:“那梨香本就不同寻常,若做得好了便是清香,若是稍微出些纰漏便会让气味太过浓郁而有些刺鼻,闻久了会出现头晕的症状,若是再被人做了什么手脚,那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罪过,自然是自己动手要好一些。更何况,香是我给出去的,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香是怎么做的,若陈昭仪真的因这香得了宠,她便该明白,没了我,她会一无所有。”我不再说下去了,握住柳条的手一用力,便听喀嚓一声,那柳条已然成了两半。
郁芳想了想,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然而她微蹙的眉却泄露了她心中所想,我轻笑一声,“你大概是在疑惑我为什么会制香的吧。”
郁芳的身形一震,随即低下了头,有些狼狈的说道:“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我在一棵杨树下站定,微眯起眼,我迎着风望向惠媛宫的方向,嘴角漾开一抹恬淡的笑容。
喃喃地,我念道:“陈昭仪那边该有点动静了……”
傍晚的时候,忽然传来陈昭仪宫中的一棵树上竟长出了一棵灵芝的消息,这消息一经传出,便像长了腿一样,没有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后宫。但凡是知道的,全都要去惠媛宫做做客,去瞻仰一下那棵被视为瑞兆的灵芝。
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忙着给一盆天珠浇水,手微微一抖,水洒的多了些,放下水壶,我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不以为意地说道:“倒不知这棵灵芝长了多久了,真是难为陈昭仪了。”
叶明寒自是去了惠媛宫,没多久就有太监来请我去惠媛宫用晚膳,我推脱身体不适,不去和他们凑这个热闹。叶明寒也没什么太多的表示,只是又遣了公公送来了些人参之类的滋补品,嘱咐我好好保重体。
宜瑗的孩子心气还很重,听说有了这么一回事,很想去陈昭仪的宫里看看灵芝,又不好意思明说,只是旁敲侧击着问我道:“娘娘,您为什么不想去呢?”
我耸了耸肩,“我不是刚刚说过了吗,身体不适呀。”顿了片刻,我复又说道:“对了,我记得未央宫里好像有一副珊瑚手钏,替我送到惠媛宫去吧,便说是我送给陈昭仪的贺礼,宫中长出灵芝,自是天大的福兆。”
宜瑗猛然间听到这话,惊喜不已,一双澄净的眸子睁得滚圆,难以置信的说道:“娘娘,真的可以去吗?”
我看到她这副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是我虐待宫人,不让你们出未央宫似的!”
“没有没有。”宜瑗急忙把头摇的像波浪鼓,生怕我一生气便不让她出去了。我敛了笑,“快去快回。”
宜瑗重重地点了几下头,然后便去拿了手钏。看着她出了未央宫,郁芳上前两步,在我耳旁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怕身上的梨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