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把月蝶儿带到未央宫来,只要她没在金銮殿,就算是在门口也要找个理由把她给我拉来!绑也得绑来!”我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厉声吩咐道。
永志父应该不至于那么糊涂,现下是顾不得他了,先保住蝶儿要紧,她一听永志入宫的消息,只怕会立刻奔向金銮殿的!
李嬷嬷急忙带着小安子去了,宜瑗搀着我,让我借着她的力缓缓地站了起来。跑得太急,宫服上沾了些泥土,方才又靠在了墙上,此刻,雍容的牡丹上也落了些许尘土,灰蒙蒙的。
正要往宫内走,只见姊正端步向这里走来,看到我还在未央宫中,表情颇为惊讶,“姐姐没有人管束着,从小跑的就快,这入宫以来看着是跑得更快了,我方走到这儿,姐姐就回来了!”
我已经没有精力、更不屑去应付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妹妹当真是越来越娇贵,现在可不比小的时候了,犯了错的时候可没有第二个苏浩然给你撑腰了,妹妹的身子骨可要好些才能经得住宫里的刑法呀!”说着,不等她回答,便径自向里面走去。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姊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苏浩然?他算什么东西,我怎么会用得着他?这宫里,要说撑腰,自然是皇上来了。”她说着,手上用绘着红色月季的团扇轻轻地掩了口,“咯咯”地轻笑了出来,俨然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模样。
“姐姐如此好身骨,怕是没少收宫中的刑罚,果然是‘梅花香自苦寒来’。”手上的团扇轻轻地翻转了两下,她的眸望向我,夹着浓浓的挑衅之意。
本无心与她计较太多,她却不肯罢休,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扰了人耳根清净,还真以为我怕她不成?罢了,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徐徐转过身,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冷冷地开口说道:“撑腰之事,宫中人多嘴杂,不如规矩来的实际。妹妹入宫时间尚短,宫中的个把规矩学的还不是很到位,既然你教我一声姐姐,我便好好教教你。”
她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明所以。我睨了她一眼,冷声喝道:“来人,将沐婕妤手中的团扇就地毁了,打手板二十下,以示警戒。”
她的眼瞬间睁大,“凭……凭什么?”虽是个质疑的句子,此刻她说的却十分没底气,大概是被这仗势吓住了吧。
我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哦?姊真的不知道?”
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叫她姊,她听到我的声音,不可抑止地颤了一下。
“宜瑗,告诉她。”我淡淡地吩咐道。
宜瑗微一福身,“是。宫规中说,除皇后以外的女子不得用大红色。”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在闷热夏日里犹如一淙缓缓而流的小溪,只是此时听在姊的耳中,怕是一盆凉水灌顶吧。
宫规中虽说除皇后外不得用红色,但大多指的是衣着上,我此时虽是存心,可挑出的刺却有理有据,就算是叶明寒也无话可说。她团扇上的那朵月季,真是红的如血般鲜艳,想让人不注意都难呢!
看着她渗着恐慌的表情,我的笑愈发的恣意,姊,你慌乱的样子真是好看的紧!
然而余光中忽然出现了一片洁白的色彩,我转头,看到月蝶儿正站在门外,看着我的脸上是满满的难以置信。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见我这么可怕的样子吧,就算她知道我是皇后,心中却仍是觉得我是善良的,然而这一次,她只看到了我罚姊……
罢了,多说无益,我已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愿蝶儿你能找回自己的幸福。
想着,我微微阖了眼,转身向里面走去,然而在视线掠过她那双眸子时,我的心还是忍不住痛了一下。因为,我看到的,不是愤恨,不是后悔,我看到的,是浮华之下的那抹痛惜,尽管很浅,很淡,可是在我的眼中却格外的清晰。
蝶儿,你终还是相信我的,对吗?
身后传来竹板打在手上的声音,嗒嗒的,一下又一下,在这没了蝉鸣的夏日中格外的清晰。我微微抿唇,微微开怀。
“娘娘,月蝶儿要怎么办?”李嬷嬷紧走几步,追上了我,有些迟疑地问道。我知道,她肯定不希望我出面帮月蝶儿。
“将她带去大殿,随便她做什么,只要不放火烧房子,抹脖子上吊之类的,不出大殿就好。”我淡淡地吩咐道。
我不想看到她,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她更不想看见我,她不知道要怎么原谅我,又或者是,怎么也原谅不了。
“是。”李嬷嬷听到我的话,正要退下,我忽然打断了她,“等等,让小安子盯着点金銮殿那边的动向,皇上和徐永志出来的时候来通报给我。记得,一定要立刻通报!”
永志师父,但愿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是,娘娘,那如果有人问起月蝶儿……”
我轻哼一声,“就说本宫奉了皇上的旨意,好好练舞,特意请来月蝶儿相助。”叶明寒曾经的话,倒是一道很好的护身符。谁要是拦着我,便是抗旨不尊。
李嬷嬷领命退下了。我缓缓地走回后花园,院内姹紫嫣红,百花争艳,茵茵的草地中稀稀疏疏地点缀了几串风铃草,风吹过,轻轻地颤抖着,我似乎能听到那清脆的铃声,抬起头,看着天上大多的白云,心中的不安愈甚。
那云如此的张扬,是想要遮掩些什么呢?
静静地立于草坪上,我默默地发着呆。抬起胳膊,我低头望向白皙的手臂上鲜红的一点,轻轻笑了出来。我该庆幸吗?自古以来有多少女子在这后宫之中失了身、失了心,甚至失了命,只为了争那帝王的薄宠罢了,而我,不用去担心,更不用去争。
“娘娘,皇上带着徐永志从金銮殿出来了,现在正在去往御花园的路上。”小安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转过头,冲着他淡淡地一笑。
“将月蝶儿带过来吧,我们也出去走走。”我说着,便要向外走,小安子正要去大殿,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沐婕妤呢?”
“回娘娘,沐婕妤已经离开了。”
我点点头,“她手上的伤怎么样?”刚刚负责动手的宫女似乎看出我对苏沐仪并无好感,用力也就格外大一些,这二十手板下来,足够她歇个两三个月的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对于很多女子来说,这足够改变她们一生的命运的了,因为,这两三个月,足够让叶明寒将她们忘得干净。
“尚可以治愈。”小安子简洁地回答道。
“去吧。”
尚可以治愈……哼,我倒真希望治愈不了了,不过,没关系,姊,我们斗了十几年,不差这几天,对吧?
从未央宫出来,身旁的月蝶儿就一直用愤恨地目光看着我,我不去理会,只是自顾地走在路上。
人蕉长的正好,油绿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开的正艳的红花格外夺目,那后面簇拥着的牡丹仿佛只是它的陪衬。
“绿了芭蕉……”我轻声念着,忽而一笑,不觉间有些伤感。
风将一阵爽朗的笑声送入我们耳中,我循声望去,只见徐永志正跟在叶明寒后面,沿着小径,一路走着,似是在赏着周围的花,然而周围的花却没有一朵入的了他们的眼。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看这样子永志师应该没有冒然向叶明寒开口。
“永志,今日听你一言胜读十年书,让朕大为惊叹,如此人才,不受为己用当真是可惜了!”叶明寒的声音是我从未听到过的豪爽,他和永志父就如同至交一般,一同开怀地笑着。
略微有些出神,不觉间眉头已紧紧地蹙起,忽然听到叶明寒的声音,“哦?皇后怎么在这里?”他说着,眼中却是了然到嘲讽的笑意,他看着我,一副看你这么说的样子。
我用帕子轻掩面,微微垂首,一副哀愁的模样,“臣妾……臣妾有些话想单独和皇上说,不知皇上能否应允?”
我做不了什么,眼下能干的只是想方设法将叶明寒支走,让蝶儿和永志见上一面,道一句珍重。
他们彼此深爱,却因为我的缘故,连见一面说两句话都成了一种奢侈,这是我欠他们的,我一定会偿还,不管付出多大代价。
叶明寒微微扬起眉,嘴角噙着淡淡的邪肆,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道:“哦?皇后有话要说?这倒真是难得。”
他话里有话,别有深意地看着我。我避开他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低了头,淡淡地答道:“是,事关皇家体面,不宜外传,还请皇上借一步说话。”我说着,有些慌乱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我直视着他,淡定地回答道。
叶明寒没有再说什么,迈步走到了大片花丛之后,我跟在他身后,看着离永志和蝶儿越来越远,唇畔情不自禁地绽开了一抹笑容,就像“阴谋”得逞的小孩,得意中,带了些许天真。微微有些出神,一时没有注意到叶明寒的动作,一下撞到了他的后背之上。
他的背有些硬,被我猛地这么一撞,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我的头也着实疼了一下,捂着额抬起头,我正看到他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来,心中莫名地有些喜悦,自顾地咯咯笑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