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瑗见状,从旁边拿了一把扇子,轻轻地为我扇着风。
从一旁的碗中拿过一个荔枝,剥去鲜红的外衣,将晶莹剔透的果肉放入口中,即刻感受到了那份清凉,咬下去,甜腻的汁液溢了出来。
“这荔枝甚好,蕙菊,拿些去陈昭仪的惠媛宫吧。”将核轻轻地吐出,我吩咐道。宫中的荔枝并不算多,除皇上、太后和皇后以外,能分到的嫔妃少之又少,而据我所知,陈昭仪的惠媛宫中此次并没有分到。
蕙菊正要领命下去,却听宜瑗颇为不解地问道:“娘娘,上次您吩咐奴婢送到惠媛宫的芍药花都被陈昭仪移栽到了夏怡苑中,您又何必再送东西过去呢?”她的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之色,十分不理解陈昭仪不留下芍药的事。
我冲她淡淡一笑,“宜瑗,你可知那芍药在花中的排序?”
“奴婢听说芍药仅次于牡丹,这……”宜瑗说着,原本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也带了份了然的笑意。
我点了点头,继而说道:“陈昭仪但凡有些头脑,是万不敢收下那花的,仅次于牡丹,若收了便是对贵妃的蔑视,势必会落人话柄,引人非议,而她并未将花送回,而是选择了将花移栽到夏怡苑,便还有移栽回去的机会,也就是说,她并未拒绝。”
拿过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我的拇指抚着小指上的金质护甲,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看得人眼花缭乱。
宜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扇着扇子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她一脸崇拜的看着我,惊奇地问道:“娘娘,您知道的好多呀。”
我轻抿起唇,但笑不语,什么时候开始,我懂得了这些呢?和姊吵架的时候?太后让我看些晦涩难懂的兵书那时?初入宫便被发去了乐舞坊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后那刻?
好像……都不是呢,从我最初入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要懂得这些,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不是吗?只不过我成长的太快了些,似乎只在一朝一夕间。
“对了,蕙菊,告诉陈昭仪,我这荔枝可不白给,我要她身边的一个宫女。”我承诺的已经够多了,也该她表现出点诚意了。
缓缓站起身来,我慢慢向外面走去,方出了屋子,一阵燥的风迎面吹来,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照到皮肤上,仿佛要将人晒干。广阔的天空中缀着两朵浮云,也蔫蔫的,似是被烤干了一般。
“李嬷嬷,我吩咐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走到荷塘的周围,我才轻问出声。池塘里的莲花开的正好,碧绿的荷叶衬着大朵大朵的荷花,布满了整个池塘,仅望着,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几只蜻蜓在荷花上方盘旋着,似是觊觎着荷花的美貌。
“今年夏季虽多雨,南方却并未发生洪涝灾害,是娘娘鸿福所佑,娘娘乃是天命皇后,众望所归。”李嬷嬷在我的身后,极为严肃地回答道。
“唔,原来我是天命皇后呀”,我用绢帕掩口,轻笑了两声,“我还以为我是天煞孤星……”说罢,又笑了两声。真是有些好奇呢,那些当初长跪金銮殿外不起的大臣们听到这些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身后的李嬷嬷有些犹豫,似是还有话没有说完,我纤长的手指抚着荷花洁净的花瓣,口中不以为意地说道:“嬷嬷有话便说。”说着,放开了那片花瓣。
“也有人说是娘娘施了妖法……”
“哦?”我伸出去摸着最近一支莲蓬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在它的茎处狠狠地一掐,那莲蓬便直直地掉了下去。挑起眉,我转过脸来看着李嬷嬷,饶有兴味地说道:“妖法?是哪家大人的卓识?这般有趣的人可要好好认识认识。”
“娘娘,要不要……”
我摆了摆手,笑容愈发的灿烂了几分,“若是他有了点什么事,岂不就印证了我会妖法这一说?要让他活着,好好地活着……”
扑嗵……
话音未落,只听到什么东西落水了的声音,我急忙回头去看,却见一个身着蓝色锦缎制成的衣袍的男孩此刻正在荷塘中,拼命地扑腾着,想要抓住点什么。
水花乱溅,污泥染黑了他的袍子,原本白皙的脸上也被染上了一条一条的黑道子,他的头上顶着片荷叶,手在空中乱舞着,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可是紧接着,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为什么不试着站起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池塘而已。”我的话里带了两分讽刺,池塘中那尚不及他腰身的水,怎么可能淹死他?而他已恐慌的分不清水的深浅了。
他听到我的话,震惊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手停止了动作,将身子缓缓正过来,他的脚已触到了地,脸一下子红的彻底。
扶着池壁爬了上来,他凶巴巴地看着我,恐吓着说道:“今天的事绝不许说出去,不然本皇子……”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不然了半天也没然出个所以然来,我心情甚好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中透着愉快地说道:“不然怎么样?让你皇兄休了我?”我扬起了眉,挑衅般地看着他。
“你是我皇兄的妃子?”他甚是诧异地张大了嘴巴,紧接着便快速地说出了三个字,“丑女人。”
我着实愣了一愣,看了他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你刚刚是在叫我吗?”丑女人?我压根直痒痒,原先和姊吵架时,这可是我冠给她的称谓!他眼神不太好吧!
“是呀,不然你以为我在叫谁?”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白的眼白,黑的眼珠,黑白相间的,是他那张脏兮兮的脸,末了,他也不忘了加上那三个字:“丑女人!”
我着实怒了一怒,手轻拍着他沾了泥的脸,讥诮着说道:“乖皇弟,你要是乖乖地叫我一声嫂嫂,我就不去追究你擅闯我宫的罪责了。”有些好奇,他今年多大了,瞧他一张不大的脸上,写满了倔强。
“你做梦!哼,要说起来,我的嫂子都不知有多少,真喊起来,我一声嫂子能让多少人回头望着我呀!”他说着,脸上有抹得意的神色,许是料我会吃醋。
我狠狠地一捏他的脸,“嫂子多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娶这么多老婆呀!”皇帝的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可不是亲王可以拥有的。
他不屑地一翻眼,用眼白看着我,“我才不要像二皇兄那样……”
“七皇子,您……”身后的李嬷嬷有些着急地打断了他,有意在掩藏着什么。
原来他是七皇子呀,华太妃的儿子,我听说远汐是华太妃的侄子。怎么就想起他了呢?太概是欠他的太多了吧,于心不安。我缓缓直起身来,沉下声来,“李嬷嬷,让他说下去。”
二皇兄……他想说的不是叶明寒,而是叶明睿,难不成叶明睿的女人比叶明寒的还要多?那也就难怪李嬷嬷会拦着了,大概是怕我听了以后受了刺激,一怒之下不愿再帮他们了。
“娘娘……”
“闭嘴,我说,让他说下去!”声音不自主地大了一些,我讨厌被欺骗的感觉,很讨厌。
那七皇子看着我怒目圆睁的样子,反而笑了出来,双手环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可是我不想说了呢!”
他脸上的得意更甚,我轻拍了拍他的脸,“好啊,小鬼,不想说嫂嫂的问题就来说说你为什么会从上面掉到我的荷塘里?你看看,那一池开的正好的荷花都让你给糟蹋了!”存了心让他难堪,看他还能不能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
“你!”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恨不得将我生吞了的模样,“你才是小鬼!”
“我?我怎么了?讨厌我?那找你的皇兄去让他把我休了就好了,到时候我心力交瘁,卧床榻长病不起,就没功夫去管你了。”我挑着眉,看着他敢怒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样子心情大好。
“恩”,我若有所思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轻笑着说道,“在你皇兄休了我之前,身为你嫂嫂的我先教你点道理,做人要尊敬长辈,知道吗?尤其是像我这种可敬又可亲的长辈。”
他的嘴一下子张得老大,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我的手又在他的脑袋上狠狠地揉了一揉,“真好,看着你这么倔犟的样子总想折了你的翅膀呢!”
多好呀,他天生是皇子,江山易主之时,他还太小,不必被牵扯到那些是是非非中,长大了,娶一个美丽的王妃,锦衣玉食,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呀!
却见他的嘴张了张,半晌才叫出三个字:“大皇兄?”
我揉着他头的手顿了一下,身形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正怀疑着是不是这小鬼拿来骗我的谎话,只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凉,是人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那般凌厉,让我莫名有些不安。
他缓步走近,每走近一分,我就能感到凉一分,就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被冻结了一样,我怔在那里,一时忘了反应。
“明易给皇兄请安。”面前的人首先跪了下去,语气中透着由衷的恭敬。那份敬意让我觉得甚是惊奇,我还以为这个小鬼不懂得什么叫敬呢!
叶明寒忍不住皱了皱眉,看着七皇子,“明易,你怎么弄成这样?”
七皇子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解释道:“皇兄,我只是看着这里的荷花开的正好,想要摘两朵回去给母妃,母妃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总是想起父皇生前对她说的话,她说父皇说她干净如莲花,那一年莲花开的正好,她说她这一世可能都看不到开的那么好的莲花了,所以我就找遍了整座皇宫,发现这个院子里的花开的是最好的,没想到一个不小心从墙头上掉了下来,结果……结果就这样了。”
我听了这话,微有些叹息,“小鬼,你可知不是那年的莲花美,而是那年的人美呀!”宫中的妃子,将一生的爱给了帝王,这一生,不过守着曾经那几句难得的情话而已,值得吗?若像太后那般,为权而争倒也好了,可怜那华太妃,一世陷于那卑微的爱中,难以自拔。
叶明寒转过头来望向我,脸上多了一抹探究的神色,他望向我,目光灼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