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姊从远处缓缓地向我走来,双眼满含恨意地看着我,傲慢地说道:“苏幕儿,我恨你,只有你死了才能让我开心!不,我要看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紧紧地看着她的那一双眼,可是她的脸渐渐变得模糊,我死死地盯着那一片白茫茫的东西,耳边传来太后苍老的叹息声,她对我说道:“幕儿呀,从前的苏家太过树大招风了……”
紧接着,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我似是回到了未央宫,眼前是身着龙袍背对着我立于窗边的叶明寒,我的耳畔不断地回旋着两个字“报仇”,我手里拿着一柄剑,就要向他刺去,可是忽然,他转过了头来,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白色,他回首,对着我淡淡地一笑,我蓦然间想起了大哥哥温和的笑容,两张脸渐渐重合,我惊呼一声:“不要!”
猛地一睁眼睛,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屋里已经点上了灯,那灯光一忽儿一忽儿的,如同我的心,波澜万起。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满是细细地汗珠。忽而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接着,外面闪过一道白光,我被惊的打了一个激灵,忍不住将被子拉上来,缩在被子里,泪水一滴滴地掉了下来。
我病愈的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之中,自然也就不能在苏府再待下去了,太后专程派人传过话来,说两日后就动身回宫。
听到这话,我环视着这间不大的屋子,忽然生出了几分留恋的感觉。这一去,或许再也回不来了吧。
若依这两天有些魂不守舍的,我问她,她只说很快就要送我离开了,她舍不得我,可是我却觉得她在瞒了我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雨又连着下了两天,却还是赶在我回宫的那一天停了下来。那一天,天高云淡,太阳隐了它的光辉,初夏的天,有着习习凉风吹来,清爽得很。
宜瑗跟着来接我的马车一同来了苏府,远远地见到我,泪水就已经流了下来,阳光一照,亮闪闪的,那光直照到我的心底,我微微勾唇,冲她淡淡地一笑。
“娘娘!”她惊喜地叫着,紧跑两步到了我面前,本想扑到我怀里,我生生在我面前收住了步子,只是默默地站在了一旁,看着我,自顾地流着泪。
我伸出手去,在她柔滑的脸上轻轻地蹭了一蹭,冲着她微笑着说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话没说完,她的泪又流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泪珠连成了线,看得我心底微微一颤。
轻叹一口气,我抱住她,我不在未央宫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他们受没受欺负,就宜瑗这个有苦只会往肚子里咽的丫头,怕是被人欺负了也不肯说吧!
不知道抱着她站了多长时间,直到有一个小太监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了句:“娘娘,请上车。”我才回过神来,向周围一看,苏家的人还站在那里,大多数人看着我抱着一个宫女,都面露异色,只有苏浩然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就好像第一次见到我。
在宜瑗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帘子被放了下来,隔断了我的视线。罢了,歇歇吧,歇歇,回了宫,还有更多的人和事要让我应对。
昏昏沉沉地,我睡了过去,格外的踏实。
颠簸了一路,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皇宫内。此时叶明寒已下了早朝,许是见我还没睡醒,便直接将我打横抱下了马车。我被他这么一抱,总算是清醒了些,睁开眼,看到自己在他的怀里,脸微微红了红,便挣扎着要下来。
琉璃瓦,红砖墙,熠熠生辉。衬托着绿树蓝天更加的绚丽,高高的垂脊,各色各样,色彩鲜明的飞禽走兽威严无比,犹如飞驰在空中般,气势逼人。
这便是皇宫呀,无论这里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它都是这样,光彩照人。权利永远是不会变的,变的只会是它的主人。
抿唇轻笑一声,我将目光从那宏伟的宫殿上收回,转过身来看着叶明寒,我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极为严肃地跪了下去,我垂下头,字字铿锵地说道:“臣妾苏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的人也同我一起跪了下来,万岁之声在这寂静的院落中显得十分清晰,落入耳中,却多了一份寂寥之感。
回音消失在宫殿间,膝盖立在坚硬的地面上,被凸出的地方硌到,生生地疼,我咬着唇,忍了下来。半晌听不到叶明寒的声音,我不敢抬头,只是静静地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见到面前的黑色锦面龙纹靴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我听到了他深吸气的声音,似是在压制着什么。
“平身。”他深沉的声音响起。我带头谢了恩,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空气中莫名多了份燥热,我仰起头看着天空。
早该如此了,不是吗?
送走了叶明寒,遣散了身后的侍卫,我带着宜瑗,来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亦然那般庄严,亦如我出宫之前。阳光一照,那匾额上与阳光同色的“慈宁宫”三个字正闪着冷光。
有太监为我传报了一声,紧接着便有宫娥带我到了后花园。此时已近中午,比起早晨,阳光自是充足了许多。太后正坐在一个亭台中,远远地望去,那亭台被一簇簇的海棠前后簇拥着,如众星捧月一般。太后端着茶细细地品着,目光时而落在那艳色的海棠上,时而飘远不定,似是在沉思着什么。她见我到了,冲我笑了一笑,示意我过去。
走近了,我抬起头看到那柳木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字:醉仙亭。醉仙?这名字取得倒是风趣,只是这宫中可还有人敢醉?又谁知那一醉会误了多少事?或许,连命都会搭上!
我碎步走入,依着太后指的方向,坐到了她的身边。立刻有宫女为我端上了一杯茶,我揭开盖子,菊花的香气隐现。
轻抿了一口茶,太后茶盏放下,眼睛瞥向我,淡淡地问道:“皇后,这亭子周围的景色可还满意?”
我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母后可是指这盛开的海棠?”
点了点头,她转过脸去,望着那亭下的海棠,有两只白色的蝴蝶在那一片浓艳的颜色中显得格外惹人注意,它们嬉戏着,完全不知有人在看着。
“海棠艳而多娇,却无香气袭人,清纯自然,处处以本色示人,每逢花开,确是一幅色彩明艳的好画。”
她听到我的话,不知可否地笑了笑。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然而自古便有花开一世便香一世的说法,海棠如此,却有独树一帜之意,太过惹眼;以本性示人固然好,然,本性若让人摸透,便也失了趣味,时间久了,难免倦了。”
太后闻言,猛地转过头来盯着我,眼色复杂难辨。
这说的本就不是海棠,而是后宫的处事之道!而令她震惊得不是这道理,而是我!
忽地,她笑了,手指摸着青花的瓷杯,淡淡地说道:“皇后,这一次回苏家有何收获?”
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母后问有何收获是什么意思?儿臣以为,儿臣的耳朵可以再次听到母后的声音就是这一次出宫最大的收获。”
苏浩然的事情我现在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会帮我,既没有这个把握我也就不会与太后提起。
“哦?”太后转过脸来看向我,眼中阴晴难辨,“三弟近来如何?”她的手绕着茶盖的边缘,一圈一圈的摸着,阳光照在上面,那盖子就闪着亮亮的光。
我掩口,轻笑两声,“小叔呀,还是老样子,就是有些发福了。”
她听到这话,摸着茶盖的手顿了一下,忽而转过脸来看着我,似是要看出什么一般,过了许久,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年轻真好,哎,岁月不饶人呀!”说着,她仰头望向天空,似是在等着些什么。
我闻言一怔,上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从如妃口中,这一次太后说这话又是些什么意思?虽想不通,但还是强做出笑颜,轻松地说道:“母后开什么玩笑,看看母后的肌肤,白皙滑嫩,一点褶儿都没有,岁月没有在母后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母后又何来岁月不饶人这一说呢?”
这话确是实话,无论从肌肤、眉眼还是什么来看,太后都无可挑剔,穿金戴银,更显她雍容华贵,一点也看不出是四十多岁的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不是在外表,而是在内心。
太后摇了摇头,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皇后,这一次治愈你耳疾,苏家功不可没,这么大的功劳,三弟的品级也该升一升了。”
太后是有些等不及了,想我小叔这么大年岁,却还是一个从三品官员,没有什么实权,若是谋反那天几乎是百无一用。
我勾唇一笑,将目光放回那一片海棠花海中,“母后,若是儿臣从这海棠花丛中摘下一朵送给您,您猜儿臣会选哪朵?”我笑着,眼睛微眯,如同看到猎物的猎人一般,目光中透着奋。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循着我的目光望了过去。
我轻笑,风将我的发丝吹起,弯成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自然是最高的那只呀,那么抢眼,不摘不好呀。”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开口问道:“那依皇后之见,该如何是好?”
我拈起石桌上的一片落花,放在手中把玩着,开口之时,声音虽小却字字坚定:“取我所最需”,说着,我抬起头,对着太后抿唇一笑,“花嘛,最重要的是开成了多大的花,那花有多漂亮,风头让给别人好了,那些高枝往往花还没开好便已被人摘下去了,得不偿失呀!”说着,我摇着头轻叹了两声,偏头望向太后,四目相对,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然后同时笑了出来。
眼下,对于谋反这件事而言,最重要的是兵权,苏浩然手中兵权少的可以,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小叔的品级,而是让叶明寒对苏家放松警惕,才能让苏浩然拿到更多的兵权,这点,我明白,太后也明白了,这风头决不能由苏家去出。(未完待续)